陸山嶽又搖頭:“連翹枝條中空,這花枝條實心,絕不是連翹。”
緊接着還有其他人道出想法,将所有和黃金鐘相似的花都說了,但陸山嶽明顯對花卉極有研究,每說一個,就否決一個。
就在這時,一道清越的聲音揚進來:“是臘梅,不過是鄢陵臘梅,鄢陵那邊的花匠新培育的品種,以花大、瓣多、香味濃、蠟質厚為特點,想必是被旁人從鄢陵移植到商州的。”
天上還飄着雪花,将一樹金黃鑲了銀邊。來者出聲時,恰有風來光顧,衆人尋聲望去,就見陸九郎踏風雪而來,腳步穩健,氣度從容。
同族中人在那瞬間,表情都微妙了起來。
還有人小聲嘀咕:“怪事了,九郎的風姿何時變得如此之好了?”
印象裡,這個每次過年時才能見一兩面的族兄/族弟,氣質不過是文質彬彬啊。
待陸安走近,陸二郎見着她,冷哼一聲,卻又立刻被其他人拉住袖子,示意他回頭看。
然後,陸二郎就看見自家祖父的視線明顯落在陸安身上,那另眼相待的模樣,比之前聽她作詩更甚:“你認得這臘梅?”
那肯定的,畢竟穿越者别的不說,有網絡在,見多識廣是必備技能——不一定精通,但大體都能說出個三兩道來。
陸安微微拱手,道:“在書上見過,此是鄢陵臘梅之中,名為金鐘梅的品種,鄢陵臘梅還有虎蹄梅、素心梅、狗牙梅之類,寫書的人誇為‘鄢陵臘梅冠天下’。”
陸寅挑了一下眉:“你倒是見多識廣。”
陸安笑笑:“都是一些雜書罷了。二哥平日裡醉心詩詞,必然是不愛看這些雜書的。”
是啊,醉心詩詞的人,被你這個精通雜書的人吊打,你這話是諷刺誰?
陸二郎深深看了陸安一眼,沒有說話。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就是另外一名驿卒走過來:“陸公,有幾位舉人聽聞陸公在此,特意前來拜見。”
陸安擡頭看了看天上紛飛的大雪,再低頭看看一腳下去,直接沒過鞋面的雪地,心說:這确實很特意了。
*
有人前來拜見,陸家人肯定不能一窩蜂都在這裡。陸山嶽隻打算帶一人在身邊,為其揚名。
——畢竟,還不知道天子何時會赦免他的罪狀,總不能幾年間,陸家一點名聲都不傳出去。真這樣,幾年後,天子估計都忘了陸家是哪家了。
陸山嶽的目光從陸二郎身上轉到陸七郎身上,再到陸九郎身上。每一個被他看到的人,都用最好的狀态面對他。
陸山嶽思索起來。
二郎年歲最長,經驗最足,又參與過十餘次文會,不會觸犯文人間的禁忌。人是性子驕了一些,卻素來識大體顧大局,應能使此次會面賓主盡歡。
七郎年紀較輕,學識卻已不淺,而且尤擅看景作詩,今日雪景或可讓七郎揚名。
九郎更不必說了,涉筆成雅,操翰成章,年方十七,真放出去,驚天地泣鬼神不必多言。
陸山嶽的目光停留在陸安身上最久,陸二郎把牙齒咬得太陽穴都疼起來了,陸七郎瞄了陸安一眼,沒有說話,至于陸家其他人,已經默認陸山嶽會選擇把陸安帶去了。
然而,陸山嶽沉吟片刻:“二郎随我留下見客,其餘人回房。”
“啊?”
“什麼?”
“家主!明明——”
還沒等陸家其他人提出異議,陸山嶽雷厲風行地做下決定:“我心中自有計較,你們回房便是。”
衆人隻能作罷,順便給陸安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陸寅也很驚訝是自己被選中,但這并不妨礙他給陸安一個挑釁的微笑。
——你有吞鳳之才又如何,祖父還是更愛我。
而在他的挑釁之下,陸安巍然不動,隻是微笑而對,好像并不在意這一時得失,觀者不由為之動容。
實際上,陸安隻是心知肚明:别說她寫“天下誰人不識君”了,她就是對着陸家家主用詩從頭發絲誇到後腳跟,從品行誇到氣節,對方再高興,也不會讓她在重要場合出現的。
畢竟……原主姓魏!不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