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陸安……
她在心裡想:以這個時代對外人介紹的習慣,哪怕不介紹名,也一定會介紹排行,而這個時代也更習慣稱呼人排行,以此為敬稱,肯定會有人問“陸安”有無行第——這可比她自己暴露要自然的多,體面的多。
名聲和人品,她都要!
果然,場中就有人按耐不住詢問:“三十郎可知這位寫出詠梅佳作的郎君,行第如何稱呼?”
朱延年不假思索:“行第為九……咦。”
他鼓着眼睛,驚疑不定地看向陸安。
而其他人聽到這個姓,再聽到這個排行,面色一下子也和之前的陸安一樣,古怪了起來。
開、開玩笑的吧?!
這麼年輕,寫出那麼優秀的詠梅詞?
而梁章已然臉色煞白。
這時風從窗外鑽進來,吹在身上,有些冷。
有人遲疑着問:“陸兄你似乎……行九?”
陸安:“是。”
“那你名字……”
“尚未有字……”陸九郎似乎沒想到這事還是被拆穿,十分不好意思:“單名一個安。這首詠梅詞,确是某所作。”
朱三十郎腦中“嗡”地一響。
也就是說,他剛才在詞者本人面前,用這首詞去行酒令,還收獲了誇贊?
胸膛心跳聲更加震耳。他突然無比慶幸自己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沒有昧着良心假裝這首詞是自己做的,不然此刻豈不是顔面掃地?
又一想:沒事,在場還有人比自己更難堪。
朱延年把視線偷瞄向梁章,對方的氣色實在不能稱得上好。一直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然,也不止他一個人不說話。
風呼呼地吹,窗扇嘎吱嘎吱地響,宴會廳裡既暖和又舒适,衆人緊挨着坐在圓桌前,沒有人說話,氛圍無比安靜。
再然後,梁章噩噩然站了起來,在其他人的注視下,沉默了一會兒,猛地大聲說:“陸兄,适才是在下小人之心了,污蔑了陸兄。陸兄方是真君子,明知自己受了冤屈,還為了朱兄不至于尴尬一直閉口不言,反觀在下,實乃小人行徑,自以為抓住陸兄把柄,蠻纏不休,在下實在無顔與陸兄相見,往後陸兄所在,在下若知曉,定然退避三舍。”
說完,長長一揖,拜倒在地。
陸安起身将人扶起,語氣和善:“梁兄言重了,又非是什麼大事,你也是關心朱兄。切莫說什麼退避三舍,你這麼做便是至我于不義。”
好一個溫善有義的陸九郎。滿座無不被其打動。
梁章更是漲紅了臉,對自己之前的行為,發自内心的懊悔,一時不知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愧疚,隻能再作一揖,以示恭敬。
事情似乎就這麼平和的落幕了。
然而,場中突有人狀似小心翼翼地詢問:“我聽說這位陸九郎是配隸之人,陸兄數月前出現在紙鋪,豈非是偷跑出配所?”
陸安一看,是那天紙鋪裡和趙公麟同行的數人之一。
對方臉上隻有疑慮,好似是無意中将其問出,自己不知道後果。
而房州知州神色驚疑,看了一眼陸安,在發現陸安沒有反駁後,臉色微變,幾欲跺腳。
哎呀……哎呀!陸九郎怎麼這麼不謹慎,被抓住了這個錯處!臨近特赦評審,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趙公麟突然開口:“你認錯人了,那日我也在紙鋪,那人不是陸兄。”
将陸安揭穿那人更是疑惑了:“不可能啊,那就是陸兄沒有錯,陸兄風姿非凡,我絕不可能錯認的。”
趙公麟咬牙:“你就是認錯人了,那天在紙鋪裡的,是另外一名貧民學子,陸兄認識州尊,又怎麼會連紙筆都需要向紙鋪主人讨要呢?你必然是認錯人了。”
那人:“胡說!我……”
眼看着兩人要争起來,卻在這時,陸安徑直開口:“沒錯,那一日确實是我,隻不過我臉上有泥巴,趙兄才未認出我。”
趙公麟愣愣看向陸安,又立刻反應過來——
陸兄這樣的赤誠君子,又怎會讓他背上做僞證這個罪名呢,尤其是科舉在即,名聲最為重要……
當下就是眼眶一紅,哽咽不能語。
陸安承認了自己的罪名後,轉身面向房州知州,請求陳情:“陸某偷跑出配所的确有罪,然而某事出有因,不知州尊可否待某賦詩一首,來言說其中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