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心思伶俐,見莫風欲言又止,察覺出他的心意,忙道:“莫将軍,難得咱們朋友再聚,今晚有空的話,不如來客棧跟我和大哥小酌一回如何?我大哥時常念起你呢。”
莫風巴不得有機會跟兄妹二人細聊,接口道:“好,蒙景兄和景姑娘不棄,在下今晚一定準時赴約。我營中還有事,先走一步。”
“一言為定,莫将軍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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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之後
景世良聽說莫風要來一聚,有所顧忌,一是為了景美人辜負了人家何必再見,二是細作那件事令他後怕,隻願平安到家不想再生事端。景玥卻勸道,明日一别可能再不相見,不如把美人的消息告訴他,讓他絕了念頭,對大家都有好處。景世良無奈答應,但提醒得防範着香鸾,畢竟她是靈王的人。誰想到,到了吃飯的時候,香鸾主動提出有事出門,晚上不會回來。
酒菜上桌,莫風人也到了。剛一落座,就左顧右盼。
景玥明白他的用意,邊斟酒邊道:“莫将軍不用看了,香鸾出去辦事不在。來,先喝一杯定定神,再說話不遲。”
莫風不好意思一笑,端起酒杯朝兄妹二人一敬,“謝姑娘。我敬二位一杯,來,先幹為敬。”說着,仰頭一飲而盡。
衆人飲過三巡,莫風一心打探景美人的消息,見景世良臉色陰沉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兩個大男人别别扭扭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大哥你身上的傷才好,少飲些酒吧,不如上樓休息如何?”景玥找理由故意支開景世良。
景世良怎會看不出,又不放心留下景玥一人,遲疑道:“嗯,不用,大哥沒事。你一個女孩兒家,别喝那麼多酒,不好。”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說着,景玥輕輕一按景世良的手背,“大哥還是先去休息,我跟莫将軍說兩句話,說完馬上上樓休息。明早咱們就要出發回家啦,我記得的。”
感受着她柔軟的掌心傳來的熱度,景世良心都軟了,哪裡說得出拒絕的話,唯有點頭答應。等他上樓,莫風招手叫來掌櫃的吩咐幾句。就見掌櫃的忙叨叨在客棧裡轉悠起來,不一會兒,一屋子人漸漸走光。
望着空蕩蕩的客棧,景玥笑道:“這是為何呢,我要說的話也沒什麼要緊的……”
“并不為這個。你們在皇城的事我聽說了,既要說些不必讓外人知道的事,小心為上。”
“也好,”景玥停頓一回,繼續道:“我已将你的書信托人轉交給美人,至于她收到沒有、又有什麼話給你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哥入獄的事弄得我心慌意亂,沒顧上找機會跟她見面詳談。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很開心……”
莫風眼神漸漸冷下來,握着酒杯的手不斷用力,手背青筋暴露出來,“幸福……開心……”
沉默半晌,景玥緩緩開口,勸慰道:“緣分天注定。既然美人選了她自己想走的路,你們今生已無緣相守。不管之前如何海誓山盟,到今日……不如放下。她能找到終生的依靠,我相信莫大哥也一……”
“好了别說了!”莫風一聲低吼,抓起酒壺咕咚咚灌起酒來。一壺酒喝盡,他招手叫道:“掌櫃,來!酒都擡出來!上酒!”
掌櫃腳下生風般懷抱着四五個酒瓶擱上飯桌,眼角兒還不忘掃景玥幾下。
“借酒澆愁,何苦呢。”景玥說着,拿起酒瓶給自己斟了一杯,“既然你想喝,我相陪。希望喝過這一頓,你能忘記美人,忘記過去,一切重新開始。”
莫風嘴角一扯,“說的何其容易……你不會懂的,我長這麼大,沒對哪個女人動過心,隻有美人……她那麼美,那麼可愛……”
景玥歎道:“天涯何處無芳草。現在數九隆冬,一片蕭索;再過兩月冬去春來,又是百花開放之時。莫大哥是聰明人,懂得放開心胸不鑽牛角尖。”
莫風不無凄涼的一笑,“我還有的選麼……”自斟自酌,喝了一壺又一壺。
景玥明白他不喝痛快了不會舒服,索性陪坐,偶爾替他添菜偶爾勸慰兩句。景世良在樓上等得不安,一趟趟跑下樓看,最後索性也坐下相陪。三人坐到将近子時,景世良忍不住了,怕景玥身子受不住,剛想開口提出散席,就聽客棧門口一陣響動。兩名兵士推門進來,直奔桌前。
“莫将軍,軍營有急事請将軍回去處理。”一名兵士抱拳回禀。
莫風早醉得不省人事,眼神迷離的左右看了看,甩手道:“有……回去……找,嗯……将軍……”
兩名兵士皺眉互相望了望,那人繼續道:“莫将軍,請趕快跟屬下回去吧,軍情不容耽誤。”說着,擡手去攙莫風的手臂。
莫風用力一掙,推得那人一個趔趄,嘟哝道:“喝……再喝……來,幹杯!”
兩名兵士一臉為難,想開口再勸,轉眼看到一旁的兄妹倆,又閉了嘴。
景玥忙解圍道:“莫将軍今晚已經醉了,再喝傷身,我大哥傷未痊愈,我也累了,散席吧。想必軍營有很要緊的事等你回去處理,跟他們走吧。”說着,她朝那兩個兵士招手道:“來,你們趕快扶莫将軍回去。”
莫風喝得一塌糊塗腦子卻還有理智,聽懂景玥的“逐客令”,打了個酒嗝,點頭道:“好……嗯,再……再會。”起身晃悠悠走了。
目送他離開,景玥長長出口氣,景世良也松口大氣。兄妹二人上了樓,道過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美人……唉……”景玥靠在門邊,愣愣的望着地上的月光回想剛才的事。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個渾厚的男聲從床邊傳來,“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景玥吓得一抖,腦子片刻空白,轉身想奪路而逃。唰,一個身影閃到她身邊,一雙堅實的手臂環在她腰間,把她抱了個滿懷。
“以為你酒量不好,原來是故意,喝了一個晚上居然沒醉麼?”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近在耳邊,一股股熱氣吹上她臉頰。
景玥又怕又驚又納悶兒,還在發呆,噗一聲響,一枚火折子被點亮。微弱的亮光晃在男子臉上,閃眼看清他的長相,她目瞪口呆。
“大……将軍?你怎麼在這兒?!”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明天一早溜回南堯,一輩子不回來了?”穆赫章摟緊懷中的人,别有深意道:“你該不會以為,一句‘多謝’就能了了欠本大将軍的人情吧。”
景玥心口狂跳,“不是的,大将軍誤會了,我隻是想……”
“你覺得給我做妾,委屈你了?”穆赫章在她耳邊輕言細語猶如調情,語氣卻平淡的很。
景玥早已臉色绯紅,勉強定住神,回道:“是我不敢高攀。大将軍人中龍鳳,我一介草民,實在配不上……”
穆赫章哼的一笑,“你願意就好。明日一早去城東大将軍府,記住,不要遲到。你大哥能否平安回南堯,在你一念之間。”說完,他手臂一松,推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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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晨曦微露,景玥一夜無眠,滿心糾結:一沒想過嫁入侯門公府做貴婦,二也不願委身做妾。然而穆赫章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勢,想來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如果留在玄夏,又做了大将軍的妾室,大概今後能回去南堯的機會微乎其微。從此跟父母家人永别,心裡說不出的痛苦失落。
“喂,你打算坐多久?”不知何時,香鸾回來了。
景玥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光,“你再幫我個忙,好不好?”
香鸾仿佛猜到下面的話,直白道:“你真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可以幫跟你大哥說清楚。不過說不定這是你們兄妹最後的見面機會,有些事要不要當面講,你自己拿主意。還有,進大将軍府之前,我有句話囑咐你……”說着,靠近景玥耳邊。
景玥聽得詫異,剛想張口詢問,被香鸾拿話攔住。
“你不用多問,我也沒法解釋,等日後自然明白。”
景玥點點頭。
香鸾似乎有些不放心,遲疑片刻,開口道:“你是明白人,該懂兩情相悅的道理。既然大将軍好女色,那在他眼裡,天下女人都是一個樣,你沒什麼特别的。千萬别被眼前的人和事弄昏了頭,那樣隻能萬劫不複。”
景玥似懂非懂,笑道:“謝謝你,我會記下。”
二人說完,再無話。景玥獨自一人,連包裹也不拿,直奔大将軍府。她内心一萬個想跟景世良道别,又怕他再出意外,與其兩人見面傷心,不如從此不見。她剛剛離開客棧,景世良就來敲門。
“玥兒?起身了嗎?到時辰啟程了。”
“她起了,而且,已經走了。”香鸾立在門口,微笑的望着笑容凝結的景世良。
“什……什麼?走了?”
香鸾點頭,“她讓我轉告你,她不會跟你回南堯,她決定留在玄夏國,請你一個人回去吧。”
景世良腦子裡亂哄哄的,沖進房間找一圈,果然不見人影,立時氣沖腦門兒,吼道:“玥兒呢?!她人呢?!你、你把她怎麼了?!”
香鸾一笑,“我能把她怎麼樣。我已經說了,她不跟你回南堯了,你不信?這裡有她一封信,你讀過便知。”
景世良接過信,手抖了半天才打開信封,一行行讀下來,臉色煞白,“做……做妾?!給大将軍做妾?!怎麼會……不會的!玥兒不是這樣的人,榮華富貴她不在乎!我去找她,我去找她!”說着,一個箭步要沖出屋子。
香鸾有功夫,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他手臂,往後一拽,把他扔回屋内。
“你讓開!”景世良氣得雙眼發紅,又沖向門口。
香鸾揚起一掌打在他肩頭,口中喝道:“你清醒清醒!景玥是為了你才答應委身做妾的!”
景世良一愣,不知該作何反應。
香鸾見是時機,忙解釋道:“你蒙冤入獄,要不是景玥去求穆赫章出手相救,你早被定罪問斬了,還能有命活着回來?!你去大将軍府要人?!哼,到時你們兄妹二人誰也别想活着離開玄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