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殿裡，歌舞升平。宣帝坐在玉階之上，饒有興味的欣賞着殿内翩翩起舞的一衆美人。坐在玉階旁的穆赫章卻沒這麼好的興緻，眼神陰郁的一杯杯喝酒，瞧也不瞧一眼桌前飄來飄去的裙角。

一時舞畢，鼓樂暫歇。宣帝一揚手，張玉會意，領着兩位舞姬到穆赫章桌前站下。

“舅舅獨自喝悶酒多無趣，”宣帝指着那兩名舞姬，笑道：“去給大将軍斟酒。”

兩位妖娆的美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左一右坐在穆赫章身邊，一人執酒壺斟酒，一人拿筷子布菜。

穆赫章像看不到似的，擡眼看向宣帝，平靜道：“皇上明鑒，末将申時還要回營操練，實在不宜多飲。皇上雅興，請容末将改日相陪。”

“呵，大将軍盡職盡責是朕和玄夏國的福氣，也罷，喝酒改日吧，不過……”宣帝一頓，才繼續道：“有件喜事要大将軍跟朕同樂一下。孛羅國進貢了五位美人，朕想着大将軍向來是懂憐香惜玉的，特為你選了兩人，就是現在坐在你身邊的，意下如何？”

穆赫章掃了眼身旁兩個女人，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一扯嘴角道：“皇上美意末将心領，恕末将不能答應。從跟娘子拜堂成親那天起，末将就答應她，至死不再娶其他女人進門。”

宣帝眼神一閃，仍舊笑道：“大将軍跟夫人果然情深，不過，朕賞賜你這兩名美女并非是想叫你給她們名分。你帶回大将軍府，為奴為婢都随你意，這樣也不算違背你跟夫人的海誓山盟，如何啊？”

“如此美人，為奴為婢怕是委屈了她們，”穆赫章忽然一笑，提議道：“依末将之見，皇上該将她們賞賜給穆太醫。他的太醫府才一大一小兩位夫人，冷清得很，應該多進幾位新人，也好為穆家繼承香火，讓太後放心。”

宣帝聽了也是一笑，眼神卻冷下來，“穆太醫向來醉心醫術，兩位穆夫人夠他應付了，無謂再冷落新人。再者，孛羅國這幾年安安穩穩前來朝貢，是震懾于大将軍威名，朕怎好毫無表示。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莫再推辭。”語氣不容質疑。

穆赫章眉頭一皺，沉聲道：“皇上既如此說，那恭敬不如從命。但末将隻能答應讓她們入府做舞姬，望皇上成全。”

“朕說了，為奴為婢，随你意。”宣帝長出口氣，放松很多，對那兩名舞姬道：“還不拜見穆大将軍。”

兩位美人盈盈起身，雙雙一拜，異口同聲道：“櫻雪、藍霜，拜見穆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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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結束，内侍領命去尚喜宮請景玥到宮門口跟穆赫章會和。小米一路陪着她直到快到宮門口才停下腳步。

“姐姐，我不能再過去了，”小米不舍的拉住景玥的手，不停囑咐着：“千萬記住穆哥哥說的話，我們一找到辦法，會去救你的。”

景玥苦笑了下，點頭道：“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可惜今天時間緊迫，不能跟你好好說會兒話。你不用擔心我，在穆府照顧好自己。如果秦昭欺負你，能忍則忍，畢竟她是大夫人，又是當朝丞相的女兒，惹怒她你會吃虧的。”

小米一臉憂傷的點頭應道：“嗯，姐姐放寬心，我會再找機會去大将軍府看你，保重。”

兩人依依不舍道過别，景玥獨自走向宮門，意外發現，将軍府的馬車後面又多了一輛精緻馬車。

回府的路上，穆赫章神色凝重，景玥心事重重。

走到一半，他忽然開口道：“娘子，我有話要跟你說。”

景玥身子微微一顫，一句“娘子”讓她心寒，隻嗯了一聲。

“剛才飲宴，皇上他……賜給我兩名孛羅國進貢來的美人。”穆赫章眼中似乎有一絲歉意。

景玥嘴角兒微揚，扯出一個笑意，幽幽道：“我看到馬車了，原來是孛羅國的佳人，那恭喜大将軍。”

穆赫章略感驚訝，輕輕握住景玥的手，問道：“你不介意？”

景玥手一抖，卻不敢抽回，别開他的目光輕聲回道：“又多了兩位妹妹服侍夫君是喜事，況且她們是皇上禦賜，妾身不敢……不會介意。”

穆赫章一時無語，松開景玥的手，盯着車簾子出神。兩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忽覺馬車一晃，嗤的一聲停住。

片刻，響起趕車人的聲音：“回大将軍，是穆太醫的轎子從前面來，那個……擋住路了。”

穆赫章扭頭看了景玥一眼，揚聲道：“擋路就讓他讓開，有什麼好回的。”

“大将軍，是穆太醫說，想見您。”趕車人似乎頗感為難，略停片刻，又繼續道：“他說了，您要是不見，他就不走。”

哼！穆赫章一聲冷笑，對景玥道：“不知道我這個弟弟今天又要唱哪出好戲。娘子同我一起去聽聽？”

景玥思量一回，淡然道：“夫君做主。隻怕穆太醫來的這麼突然，有什麼急事也說不定。”

“既如此，那就聽娘子的，”穆赫章揚聲對趕車人吩咐道：“去跟穆太醫說，老地方見。”

半柱香後，馬車停在一家茶館。景玥好奇的打量着這座可以用破舊形容的酒樓，瞥眼見此刻穆赫章的眼底竟然有一閃而過的憂傷。不等她想明白，他已進到店内，直奔二樓一個房間，穆赫非早端坐在主位，等候在那兒。對于這“意外”的失禮，兄弟二人似乎都不在意。

落座上茶，穆赫章一推茶杯，開門見山道：“穆太醫三番兩次來找本大将軍，不知所謂何事？”

穆赫非掃了景玥一眼，直白道：“大将軍三番兩次避而不見，不知所懼何事？”

話音落處，穆赫章忽的一笑，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才回道：“看來這回不是我多心，就是穆太醫多心了。既然娘子跟你那位二夫人并不熟識，還是不來往的好。皇城内誰都知道，秦昭才是你的正室夫人，若她肯跟娘子交好我自然不介意，至于其他身份不配的人……穆太醫，我想你也不願給我娘子惹禍上身吧。”說着，别有深意的盯了穆赫非一眼。聽如此說，景玥想起剛剛在尚喜宮小米脫口而出的話，忽然明白了什麼。

“想不到這些女人間交往的小事，大将軍也要攙和。”穆赫非回了一聲冷哼。

“更想不到穆太醫居然為了這種小事來興師問罪。”穆赫章語氣揶揄，說着，握住景玥的手對她柔聲道：“這裡的茶太苦，娘子喝不慣，我們回府去沏一壺清露茶，好好品嘗。”

景玥臉色微紅，卻是急的，此時此刻，她不想讓穆赫非見到兩人“親密”的舉動。

穆赫章隻當她害羞，故意攥緊手，不無挑釁的盯着穆赫非道：“對了，今日碰巧遇到穆太醫，那做哥哥的不能不把喜事跟你分享一下，”說着朝門口吩咐道：“來人，把那兩個美人兒帶上來。”

很快，櫻雪和藍霜站在三人眼前。景玥打量着面若桃花、身形妖娆的兩位美人，不禁贊歎一回。穆赫非卻隻瞥了一眼，繼續喝茶。

穆赫章笑道：“她們是孛羅國進貢來的，皇上賞賜給我為……奴為婢。可惜我府中下人足夠，本來打算派人送到你府上一個。現在你自己挑一個走，豈不省事。”

“既然是皇上禦賜，我豈敢奪愛，”穆赫非冷冷回道：“大将軍留下自己享用吧。”

“你有所不知，”穆赫章伸開手臂一把攬住景玥肩頭，“我早已答應娘子，從她進府那天起，今生今世不會再娶其他女子。皇上金口準許我自行處置她們兩個。分一個去你太醫府，是咱們兄弟之情，誰又能說什麼呢。我聽說太後對你那位二夫人很不滿意，私下裡早想找機會給你尋一位适當的妾室。你說今日之事，算不算趁了她的心意呢。”

穆赫非微微一笑，一雙眼定在景玥身上，“夫妻之約，終生不變。大将軍如果情真，不該強人所難。我有秦昭和小米已經足夠，至于奴婢，我一介小小太醫不敢比大将軍府，消受不起這樣的美人。還是請你帶回吧。”

穆赫章笑了一下，立刻沉下臉，揚手一指其中一位美人，“你，跪下，給穆太醫叩頭，直到他答應帶你回府為止。”

那女人一愣，吃驚道：“藍霜不明白……”

“奴婢求主子收留，這有什麼不明白的？！”穆赫章冷冷道：“是不是孛羅國君沒教給你玄夏國的規矩？”

藍霜咬着嘴唇，哀怨的望了穆赫非一眼，撲通一聲跪下，開始叩頭。她的力氣并不大，可磕在木闆地上，仍舊響起咚咚的回聲。那兩個男人，沒一人說話，跟定格似的凝視着對方。

十來聲後，景玥坐不住了，她的心還沒那麼狠，鼓起勇氣阻止道：“行了，你别磕了。”說着，看向穆赫非，懇求道：“穆太醫，藍霜姑娘遠離故鄉家人，已經有着常人不能體會的苦，更何況還要為奴為婢。請你收下她吧。”

穆赫非心一軟，他無論如何拒絕不了景玥的請求，哪怕萬般不願，隻得勉強點頭。

穆赫章眼神一瞬的陰沉，随即笑道：“這多好，皆大歡喜。娘子，咱們回府。”說着，攙起景玥往門口走去。

出門那一霎，景玥忍不住回頭望向還坐在那兒的穆赫非，見他對自己微微颔首，眼中是鼓勵、是承諾、是無盡的關愛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