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會後兩天,風平浪靜。宣帝帶着一衆臣工們陶醉在狩獵的樂趣中,女眷們則用盡力氣讨好那些男人們。沒有再大開宴席,營地裡每晚靜悄悄的,大家折騰了一白天都需要好好睡上一覺恢複體力。至于景玥最擔心的靈王和他兩位王妃,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調換身份的事。她猜不透,難道經過上次茶叙之後,靈王妃和胡玉沒看出任何端倪嗎?難道最難過的一關,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平安度過了?顯然她忘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任何成功都是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第三天午後,衆人在各自帳中歇晌。穆赫章也抽了個空,回到營帳裡休息一下,順便見見自己最牽挂的人。眼看秋圍即将結束,一切進展的如此順利,出乎他的預料。他心底忍不住歡喜,經過這樣的大場面,衆人沒有對曦兒的身份産生懷疑,那麼取而代之已經算成功一大半,剩下對付府中那些女人他自信卓卓有餘。等到所有障礙清楚,隻剩太後那一關,一個“拖”字就能完美解決。和最愛的人厮守終生,将是多大的幸福。思及此,他心底的某一處又莫名的有絲愁緒,不知為何而起。
“大将軍站在這兒做什麼?”櫻雪挑起簾子,就見穆赫章眉頭微蹙的對着空氣發呆,忙道:“真巧,夫人和曦兒姑娘剛剛還說起您呢,您就回了。”
穆赫章嗯了一聲,正琢磨着找個什麼借口支走這個愛說話的丫頭才能和曦兒好好聊天。
“對了,夫人說餓了要奴婢準備些小點心。大将軍可要一起用些什麼?告訴奴婢去做?”櫻雪這句話解了圍。
穆赫章點頭笑道:“正好,我看着那些人從林子裡弄來的栗子不錯,你多做些栗子糕來,曦……夫人愛吃。”
“好,奴婢就去。”櫻雪高興的接過話,擡腳奔廚房去了。
帳子裡,景玥和曦兒聽到那些對話,尤其是最後一處細微的口誤,讓曦兒心裡既溫暖又得意。眼見穆赫章走進來,她卻冷冷瞪他一眼,轉身繞到屏風後面。
景玥無奈一歎,起身迎道:“大将軍何苦又讓那丫頭守着火爐。還是我拉着她在外面轉一轉,你們好好說話吧。”說完,行了禮要離開。
“算了,”穆赫章眼疾手快拉住景玥的手臂,淡淡道:“午後太陽晃眼的厲害,再說人人都在休息,偏你們二人在外面逛,萬一碰到人倒不好。”
景玥想了想,覺得有理,輕輕一掙收回手,笑道:“也對,反正那丫頭手藝好,一會兒把栗子糕送一些過去給蘭貴人、葉夫人和靈王那邊。上次喝茶是她們好心相邀,總要謝的。若回避的太過,反而讓人起疑。”
穆赫章滿意一笑,“你想的周到,就這麼辦,我讓詹安送去。你也……”
哐啷!一聲巨響,打斷後面的話。景玥和穆赫章都吓了一跳,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屏風後面。
“曦兒?!”穆赫章愣了片刻,擡腳剛要奔過去察看,就見曦兒陰着臉緩緩邁步出來。
望着她憤恨嫉妒的目光,景玥猜到她又誤會了自己,卻明白此刻說多錯多,索性把燙手山芋留給穆赫章,沉默的走向一邊的梳妝台,擺弄上面的一支發钗。
“曦兒你沒事吧?怎麼了?”穆赫章緊張的問着。
曦兒仿佛沒聽到一般,向景玥靠近兩步,冷冷質問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提醒你的話?!”
景玥笑了笑,一言不發。
曦兒更來氣,又上前一步,一把搶過景玥手中的發钗,“我警告你别太得意了。如果你敢不履行諾言,我一定說到做到。想有命活着回家的話,那千萬記住,這裡是誰做主!”說着,揚手在桌上一拍,咔嚓一聲脆響,發钗碎成幾段。
景玥微微一顫,冷冷回望過去。
穆赫章大感意外,拉起曦兒的手看了一眼,“曦兒你幹什麼?!她什麼也沒說啊,你何苦發脾氣,這樣……”
“你責備我?!”曦兒一副震驚表情,吼道:“穆赫章你居然向着别的女人?!你居然罵我?!”
“曦兒我沒有……”穆赫章一臉無奈,放低聲音勸道:“你小聲些,這裡不是吵鬧的地方,小心隔牆有耳。”
“他們能聽到什麼?聽到了又怎樣?!我不怕!”曦兒開始歇斯底裡。
穆赫章仍舊柔聲勸道:“是我怕,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一步,我不想功虧一篑。曦兒,求你再忍耐一段時日,到時你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正室夫人。她也可以回家去跟家人團聚,不是皆大歡喜嗎?”
“哼!還說你不向着這個女人,”曦兒揚手直指景玥的臉,冷笑道:“當時我讓你趕快動手,你卻不想殺她,是不是你已經喜歡上她了?!我看你舍不得放她回家吧?說得多動人,為了成全我,說!你有什麼陰謀?!想搶走我的男人不是那麼容易的!”
景玥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我沒什麼好說的,你們聊吧,我出去走走。”說着,瞥了穆赫章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帳子。
“她還敢甩臉色給我看?!”曦兒一把推開穆赫章,随手拿起梳妝台上的東西摔在地上。
啪啪啪,一件件首飾被摔的粉碎。
穆赫章忍了又忍,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怒氣,“夠了!”平地一聲吼很是震撼。
曦兒手一抖,動作停在半空。
“你再這樣鬧下去,受傷害的隻能是你自己!”穆赫章沉聲道:“曦兒,一直以來我都在用心的愛你、照顧你。從見到你第一天起,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和你白首偕老。不管發生過多少變故,我一直在努力争取。你不該懷疑我的用心。我知道,也許是許多年來,我在外的‘風流’名聲動搖你的信任。可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為什麼會變成大家口中‘好色’的人。這是一場戲,曦兒,别計較我的表演,我們要的是結果不是嗎?”
曦兒揚起的手緩緩落下,眼中哀傷而凄然,“你讓我不計較,我做不到……每當我想到你身邊的那些女人,我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的疼。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穆赫章長歎一聲,把曦兒摟進懷抱,在她耳邊吐露心聲,“我明白。你以為我很開心嗎?不是的,我向皇上請旨巡守邊疆,年複一年,天寒地凍、荒山野嶺,天為幕地為席。又見不到你,那是苦差。為了取得他和太後的信任,為了避開那些讨厭的女人,最重要的,也是為了我們的将來。曦兒,景玥的出現讓你不舒服我知道。可她确實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隻要能讓你光明正大的做我的夫人,什麼我都願意做。你相信我,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别的女人,決不會!”
話音落處,曦兒眼中閃出一片淚光,卻終究沒有滑落下來。她仰起頭,盯着眼神堅定的穆赫章,懷疑道:“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過怕了那種暗無天日、擔驚受怕的生活。你記住你答應我的話,不止是跟你拜堂,我還要做你真正的夫人。然後幫我殺了那些人報仇,報滅門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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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出來帳子,直等到裡面動靜小了,才放心的溜達到廚房去找櫻雪說話。一進去才發現,那丫頭正守着一個大笸籮包栗子呢。
“瞧你手指頭都紅了,為什麼不叫那些廚娘去包?”景玥拿掉櫻雪手中的栗子,揉着她發紅的小手。
櫻雪愣了下,笑着搖頭道:“那可不行,那些廚娘都是做粗活的,淨弄些野味什麼的,手上有血腥氣,不幹淨。夫人用的點心不能沾到不好的氣味,所以自己包啊。沒事的。”
景玥心口一暖,“既然這樣那不用做了,正好我不想吃了,這些包出來的放在那兒,明兒一早熬粥。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吧,在帳子裡待得我心口憋悶。”
一聽這話,櫻雪忙去洗了手,扶着景玥到外面散步。營區很安靜,偶爾有天上的飛鳥經過,閃過幾聲清脆的鳴叫。兩人漫無目的的直走到那片空地,因為沒有樹木的遮擋,陽光略顯耀眼。櫻雪怕景玥被曬壞了,勸她回去,正說着,後面又走來幾個人。定睛一瞧,居然是葉蓉蓉帶着幾名宮人。
景玥微微一驚,才想起自己出來的匆忙,竟然忘了戴面紗,幸虧一路走來沒遇見人。可眼下該如何?躲避已來不及,又無處可躲。飛快想了一回,她扯出腰間的帕子捂在臉上,悶聲叮囑櫻雪道:“一會兒葉夫人過來,你就說咱們是趁着大将軍夫人午睡偷跑出來的,還要趕回去伺候夫人,不能久留。記住沒有?”
櫻雪瞪大眼睛愣住,莫名其妙道:“夫人你說什麼呢?是你叫我陪你來……”
“櫻雪,你聽我說,”景玥掃了眼馬上走近的葉蓉蓉,急聲道:“我不想跟皇上的女人打交道。你千萬不能說我是大将軍夫人,别給大将軍惹事。總之其他事我等會兒再給你解釋。”
話音落處,那些人到了跟前。
葉蓉蓉看了看捂着大半張臉的景玥,納悶兒道:“你是……大将軍夫人……那個丫鬟?”
聽她這樣說,景玥忽的一陣開心,看來外人眼裡,自己跟曦兒确實非常相像,忙行禮道:“見過葉夫人,正是奴婢。”
櫻雪驚訝的忘了行禮。
葉蓉蓉卻不介意,反而過去拉住櫻雪的手,親熱道:“雪姐姐,我可想你了。這麼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啊?櫻雪反應半天,忙抽回手,蹲身兒行禮道:“奴婢不敢。櫻雪現在是大将軍夫人的貼身侍婢,不敢承娘娘厚情。謝娘娘關心,奴婢在大将軍府一切都好。”
葉蓉蓉顯然也很驚訝,拉起櫻雪問道:“你說你去大将軍府做了婢女?”
櫻雪瞧了眼身邊的景玥,答道:“娘娘是有福之人,自然可以承皇上寵幸。不過大将軍夫人對我很好,娘娘大可放心。”
葉蓉蓉皺着眉,像不高興。
不等說話,身後一名宮人搶先道:“葉夫人,此處日光強烈,不是久留叙話之地。皇上午睡該醒了,不如趕快把藥膏交給這位姑娘吧。”
一句話提醒了葉蓉蓉,她從袖口裡拿出一個精緻的青瓷胭脂盒子,遞到景玥眼前,“給,這就是那日我說的秘方藥膏。還好藥材宮裡齊備,不然得再等幾個月呢,你的病情豈不是又要拖延了。記住啊,這膏藥要在晚上洗臉之後,用一支小竹片子取蠶豆大小,在臉上勻開。睡一覺後,第二天一早洗淨。看你額頭皮膚光潔細膩,大概并不算嚴重,如此三四天,就能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