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雪納悶兒道：“夫人這麼肯定？怎麼說也是大變活人呢。”

景玥一笑，“那還要感謝你這個魔術師啊，曦兒那個妝，畫的和我有六分相似了。别說那些外人，估計大将軍冷不丁瞧見，也要分辨一下呢。”

“那是夫人和曦兒長得本來就有三四分相像，”說着櫻雪又細細觀察景玥片刻，才繼續道：“夫人您說隻有一個大哥，該不會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姐吧？”

景玥一愣，歎道：“人有相似，世間常情，都論起姐姐妹妹來，那還得了。全天下人豈不變成一家子了。”

兩人笑了一陣，就聽帳子外有人大聲問道：“康姑娘在裡面嗎？在下是一位故人，請康姑娘出來一見。”

景玥醒過味兒來，擱下手裡的衣服。

“夫人去哪兒？”櫻雪也要跟出去。

景玥攔住她道：“你留下收拾行李吧。曦兒沒叫你去，怕大将軍會有什麼吩咐，你在這裡候着，以備萬一。我去去就來。”說完，扭頭出了帳子。

果然，帳子外，站着一身男裝的香鸾。兩人見了面，誰也沒說話，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後向着營區外那片空地走去。

“怎麼樣，你是不是該謝我？”香鸾沒頭沒腦蹦出一句。

景玥莫名其妙，“謝你？謝你什麼？”

香鸾哼了一聲，“想過河拆橋啊？！當初我提醒你的那些話，都應驗了吧。若非早有防備，你早一頭栽進穆赫章給你的溫柔鄉裡不能自拔了，還能像現在這樣全身而退？！”

景玥這才想起當初她一番警告，卻高興不起來，“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他對我另有所圖……你是怎麼知道的？”

香鸾聳了聳肩，“這個不重要。今天我來一樣，給你提個醒兒。”說着，扭頭四下裡看了一回，才繼續道：“我知道從大将軍府抽身出來，你肯定要回南堯的家鄉。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考慮清楚，也許留在皇城，才是最好的選擇。”

景玥不懂她為何勸自己不要回家，但有一點心裡非常清楚，那就是香鸾似乎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很多事了如指掌。夜風驟起，一陣寒意襲過。她思付一回，才問道：“是靈王吩咐你來的？他……也知道了？”

“從你去碧海山莊那天起，王爺就知道了。”

“他一直派人跟蹤我？！”

“不需要。”香鸾解釋道：“我隻告訴你一句話，王爺是想幫你，所以沒有戳穿你們這次的小把戲。”

景玥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

香鸾不屑道：“别人家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王爺沒興趣插手……”

“那什麼事他有興趣插手？！”景玥有種赤裸裸被人觀察的羞辱感，不覺氣道：“看我掙紮求生，以戲弄我一個小女子為樂？！”

香鸾臉色一沉，冷冷道：“那是王爺看得起你，别人想入他的眼還不能夠呢。”

“這種‘看得起’我受不起！”景玥運了口氣，正色道：“請你轉告王爺，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拿主意，不勞他費心惦記。這次的事承蒙他高擡貴手。不過請恕我說一句，就算他想挑破秘密，大不了曦兒不做正室或者大将軍給我一紙休書再迎娶她。再壞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香鸾扯出一絲冷笑，“你是不是忘了穆赫章的身份？在别人那兒娶妻納妾是等閑小事，他不行。想随心所欲？！太後也饒不了他！”

“你不用危言聳聽，我不……”

“曲曦是罪臣之女你不知道吧。”

……

看景玥愣在那兒，香鸾猜到她還不知道曦兒的背景，開口道：“她是當年阻止宣帝繼承大統的禦史大夫曲迎山的孫女，皇上親口下令捉拿曲家上下結果卻讓他們逃走了。不過天不作美，該來的終會來的。一家人在逃亡途中被強盜殺了，她僥幸逃脫。知道是誰救的她嗎？是穆、赫、章。”

景玥并不了解這些細節，穆赫章向來回避這個問題，僅僅告訴她曦兒是待罪之身。

停了一陣，香鸾繼續講道：“我再多給你講些，穆赫章和曲曦是青梅竹馬的戀人。若非曲迎山一家遭禍，他們早已結為夫妻了。對他故意藏匿罪臣家人的事，太後非常惱火，讓他交人。穆赫章的性格你了解，他當然不會屈從。他還曾背着太後想私下迎娶曲曦，結果被太後的眼線發現。太後一怒之下，派人綁了曲曦給藏起來。穆赫章大鬧皇宮，他當時雖不是大将軍，卻也是個手上能調動幾千兵馬的副将。差點兒興兵造反，幸虧皇上睿智，勸服他。他跟皇上和太後定下約定，隻要能帶兵平定邊疆之亂，就容許他和曲曦見面。事情這才算暫時了結。幾年之後，他大敗孛羅國，終于讓那個北方蠻族俯首稱臣。太後履行諾言放了曲曦，默許兩人相好，但同時又下了一道懿旨：決不允許兩人結成婚盟，更不許生兒育女。否則，斬無赦。”

話音落處，景玥已是驚呆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正把那一對有情人推上斷頭台嗎？！緩了口氣，才道：“太後的意思，那也是皇上的意思了？！曲家是皇上的敵人，皇上怎麼可能同意穆赫章跟曲曦在一起？！”

香鸾長出口氣，“終于說到點子上了。瞞天過海的調包計，想的不錯。可惜，你們要瞞的不是太後、不是王爺，更不是那些迷迷糊糊、八竿子打不着的平凡普通人，而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的皇上。”

原來從始至終，自己都搞錯了方向，景玥憂心忡忡的思量一回，忍不住問道：“你從宴席上來？那邊有沒有……有沒有什麼動靜？”

香鸾反問道：“你覺得皇上會分不出你和曲曦嗎？”

景玥搖了搖頭，洩氣道：“分不分得出，現在還重要嗎？酒已經灑滿桌了，還有回旋的餘地嗎？”

“有！”香鸾斬釘截鐵的點頭道：“隻看你想不想彌補。”

景玥頹然一笑，“我是不是又沒得選？”

香鸾眼神一閃，繼而平靜道：“命運決定你走哪條路，不管你如何躲藏，終究會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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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筵席散場已是後半夜。穆赫章扶着曦兒回來，見景玥和櫻雪已經睡下。兩人悄悄說了幾句綿綿情話，穆赫章仍舊回去軍帳休息，曦兒自己動手卸妝褪衣歇下。其實景玥根本沒睡着，直等聽到曦兒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才長長出了口氣。此時此刻，她腦子裡想着香鸾剛剛的話，亂糟糟一片理不出頭緒。到底該不該照着她說的去做？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彷徨無助過，想家的念頭擰疼了心口，可現在每走一步都由不得自己。腳下的路，離開家的方向，越來越遠。仿佛晨霧中迷路的孩子，瞧見房子的黑影，卻怎麼跑也到不了近前。

一夜無眠，第二日清早，營地裡忙亂起來。皇上一行先啟程離開，然後是大臣們及家眷，按照級别順序離開。本來大将軍府的人可以最先走，但穆赫章還要處理一些調防的事，拖到了最後。日頭西斜，馬車才喀拉拉向皇城進發。

“夫人餓不餓？吃些東西嗎？”櫻雪捧着點心匣子，認真數着裡面的花樣點心。

景玥看向車窗外道：“前面到皇城了……怎麼走的這樣快？”

櫻雪歎口氣，“還快呢，若咱們早上出發，恐怕這會子能吃上熱乎乎的晚飯了。”

聽她抱怨，景玥笑了笑，忽的想起什麼，囑咐道：“别忘了一會兒進府之後，你不能再稱我夫人了。若你叫不慣‘曦兒姑娘’，叫姐姐就好。”

“曦兒……姐姐……”櫻雪嘟哝一陣，撇撇嘴道：“叫什麼‘曦兒姑娘’，怪别扭的。”

“随你，隻要你記得，演好最後一場戲，過了這最後一關，咱們就自由了。”這是景玥唯一的期待。

櫻雪眼睛亮起來，問道：“大将軍真的答應放我走了？不會反悔嗎？我是孛羅國的人，是皇上賞賜給他的，也沒問題嗎？”

“你放心，”景玥安慰道：“既然大将軍親口答應，一定可以，他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

櫻雪點了點頭，眼中盡是期盼，卻又有一絲擔憂。景玥何嘗不是呢。府裡的五位夫人，除去如慧人微言輕可以不做計較，其餘四位都不好對付，尤其是太後賞賜的念希和如蘭。她很希望這兩個女人能放聰明些，成全穆赫章跟曦兒這一對兒苦命鴛鴦。這樣一來，她們可以繼續留在大将軍府，每日見到心愛的男人。與愛人相守，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可她，也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