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半刻,穆太後一扯嘴角兒,“赫章這些年也學乖覺了,長了心眼兒,不像年少時隻知一味用強,哀家真該高興才是。可他這心眼兒卻用錯了地方,找個相似的女人掉包,以為這樣就能蒙蔽哀家?!手段還嫩些。”
景玥一時想不好如何作答,索性萬言不如一默。
穆太後并不介意她的沉默,繼續道:“當日哀家看你性子柔和溫順,怎的卻做出傻事呢?知不知道,這是欺君之罪,滿門抄斬的。”
自己的滿門在南堯是抄不到了,但不能連累康來,權衡一回,景玥壯着膽子答道:“曦兒是孤女,自小無父無母,流落各處,之前從沒見過太後……”
啪!穆太後一巴掌拍到桌上,“康睛樂!還在哀家面前裝傻充愣,你有幾個腦袋?!”
景玥心裡有些害怕,卻不能服軟,裝傻問道:“民女不知太後在說什麼?”
看她有意對抗到底,穆太後沉了沉氣,緩和口氣道:“哀家在宮裡過了一輩子。你知不知道皇宮是什麼地方?那是盡享人間極樂富貴的地方,也是充斥着陰謀算計血腥殺戮的地方。當你有機會經曆過一些事,就會明白,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太過幼稚;而且,很不值得。其實今日哀家本不必來,哎……但看在我那個弟弟的面子上,不得不走這一趟。他極少向哀家開口求什麼,卻為你破了例。他對你有意,想來你心裡清楚。現在若你肯招認和曦兒調換身份的事,哀家保證不治你的罪,念希的死也一筆勾銷。你不必再回大将軍府,仍舊到暖晴莊去,和家人團聚,如何啊?”
一番話,景玥聽得糊塗,不明白穆赫非為什麼這麼有把握穆太後不會反悔。思索一回,還是回道:“太後所講調換身份一事,其實不僅您一人心存疑慮,凡是見過我跟義妹之人,都會感歎我們二人确有不少相似之處。不過這些都隻是謠傳,民女感念大夫人的救命之恩,絕不敢也不會跟大将軍有私。大将軍和大夫人伉俪情深,兩人極為恩愛,不可能再容得下旁人。至于希夫人之死,絕對是個誤會,哪怕民女跟她不和睦,隻是無傷大雅的鬥嘴而已,若這樣也必欲除之而後快,那滿城之内又不知道要出多少樁命案呢。”
穆太後聽完,面無表情道:“你不肯認,我不能拿你怎樣。可哀家心裡永遠不會忘了當初曲曦是怎麼跪在我面前承諾那些話的。既然有膽子再讓哀家見到你,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來人啊!”随着一聲喊,所有人小跑進來聽候吩咐。穆太後冷冷注視着景玥,揚聲道:“現今證據确鑿,哀家不容你狡辯。收監,擇日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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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監牢内。景玥頹然的靠在牆壁上,心裡既無助又惶然。一切來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此刻她突然有些後悔,如果當着穆太後的面揭發了調包的事,說不定不用死。可話說回來,一樣是殺頭的死罪,更何況自己還幫了太後的敵人,期盼她守信恐怕不可能。
漫長的一天很快到了日落,牢房裡越發昏暗起來,一陣腳步聲近。是獄卒領着一位裹在鬥篷裡的人,看外形像女人,手中提着一隻食盒。
“在這兒,夫人您快着些說,小的們擔着幹系呢。”獄卒邊說邊打開牢房的鎖鍊。
來人沒出聲,扔過一個大銀錠子,擡步進來。獄卒穩穩接住銀錠子,笑眯眯躲去一邊。
景玥不确定來的是誰,下意識往牆邊靠了靠,輕聲問道:“你是誰?”
來人沒說話,蹲在草堆邊,放下食盒在地上,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兩碟小菜和一壺酒。
景玥納悶兒,剛想再問,就見來人雙手一揚,撩開兜帽,露出那張冷冰冰的笑顔。
“是你?!曦……大夫人?”
“算你識趣,”曦兒語帶揶揄道:“想不到你還挺守信用,果真什麼也沒說。”
景玥心有不忿,“我答應你們的事已經做到了。你們為什麼不肯說真話?咱們在府中跟希夫人偶有拌嘴,你和廷尉府的人怎麼說的?為什麼不幫我澄清?兇手另有其人,希夫人不是我殺的。”
“你殺沒殺人,我不知道。廷尉府來人問話,我實話實說而已,而且大将軍也沒說不妥啊。”曦兒唇邊一絲冷笑,随即指了指地上的酒菜道:“姐姐别動氣,若你真是冤枉的,不會就這麼死了。老天肯定會幫你啊。今日我來,是想一盡姐妹之誼。咱們結拜一場,我得來見見姐姐啊。”說着,斟了杯酒遞到景玥眼前。
景玥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接杯,瞪着她道:“你不會以為我死定了吧?!”
曦兒眉頭一揚,“我不敢。是太後的懿旨啊。全城傳遍了,太後親自處置了殺害希夫人的兇手,是斬、首!”
景玥不自覺打個冷戰,“我之前怎樣對你,你心知肚明,我不圖你念我的恩,總不能落井下石……”
“得了吧你!”曦兒冷哼一聲打斷道:“我念你什麼恩?!明明是你占了我的,就該還給我。沒讓你不明不白死在大将軍府算對得起你了。你有這個結果,也是因為你‘該死’。事情有一個完美的收場,皆大歡喜不是嗎?!”
看她笑得得意,景玥腦中忽然一閃念,冷冷道:“那希夫人死的真是時候,幫了你一個大忙。我好奇,她在大将軍府裡橫行多年,人人忍讓她,偏偏你一來她就死了。府裡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那麼肯定咱們互換身份的事。碰巧,她進府之前又是太後身邊的人。前幾日太後親自來廷尉府,她對這件事自然心裡有數。我就在想,也許你和穆赫章有很重要得話瞞着我沒有說。當初,你們肯定不止一次進過宮,不止一次見過太後。所以她們才對你這樣熟悉。她說忘不了你說過的話,之前你們是不是有過什麼約定?”
曦兒眉間微微一動,舉起酒杯道:“說起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得我都記不清了……她以為自己能掌握一切,我偏偏不叫她如願……”說着,啄了口杯中酒,轉回話題道:“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姐姐後天就要赴刑場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放不下的人。有沒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的?”
景玥在琢磨這番話,沒有回答。
曦兒以為她有意隐瞞,遂一臉了然的笑意,補充道:“是穆赫非,對不對?”見景玥聽到這個名字明顯一愣,曦兒滿意一笑,繼續道:“你不用擺出一副我們欠你的樣子,事實上,若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跟穆赫非長相厮守,你大概不會幫我。不過可惜啊,天不遂人願,你們有情,隻好下輩子再續前緣了。你不必再跟我客氣,有什麼話放心說出來,我一定替你如實轉告。”
景玥不懂,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狠心要去陷害一個曾經一心一意幫她的人。既傷心又忿恨,不想她如此得意,扯起嘴角兒淺笑道:“沒想到你的眼力這麼差,你看不出嗎?我心裡的人,并非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人,而是另一個……你最熟悉的……”
曦兒臉頰微微一抖,狠狠瞪着景玥。
“想起來了嗎?”景玥故意放柔聲音道:“我進大将軍府這麼久,穆赫章怎樣待我衆人有目共睹。是不是演戲……他和我心裡都清楚。或許最初的恩愛有假,但日久總會生情,大将軍曾說過,喜歡我的性子柔婉……”
“你住口!”曦兒厲聲呵斥道:“别做夢!赫章愛的人隻有我一個,永遠隻有我一個!”
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景玥長籲口氣,滿意道:“這話你說不作數,倒不如回去好好問問大将軍,看他是否果真如你所說這般癡情。又或者,他假戲真做,多年浪蕩慣了,不懂得隻愛一個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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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猶如地獄烈火。景玥那番話,令曦兒心如火燒。她對穆赫章的愛早已深深融進血液裡、烙刻在骨頭上,她不允許他的心裡再走進另外一個女人,決不允許!
當晚,穆赫章處理完軍營的事回府,發現府裡的下人忙忙碌碌,好像在做大掃除。納悶的回到正屋,就見曦兒隻一身清透柔軟的裡衣,歪在貴妃榻上擺弄着手中的一串珍珠項鍊。他走過去在旁邊坐下,順勢把她攬進懷中,輕輕吻了下她刻意熏香過的長發。
“軍營裡什麼事這樣忙?回來陪我晚飯的時間都沒有?!”曦兒軟軟的手心撫弄着他的胸口,嬌嗔道:“若明日再不陪我,我就走,再也不回來。”
穆赫章被耳邊吹來的熱氣撩撥的心思蕩漾,擡手扳起曦兒的臉蛋,吻上她粉嫩的唇。正纏綿着,門外響起三聲叩門聲,接着是花朝的聲音回道:“回大夫人,管家派人來說,一切已準備妥當,一會兒即可出發。”
不等曦兒回答,穆赫章驚訝問道:“出發?你去哪兒?”
看他眼中的緊張,曦兒開心一笑,揚聲對門外道:“知道了,你去告訴他們,走的時候安靜些,别吵到不相幹的人。”
花朝答了聲是,輕手輕腳的退出屋。
“娘子做什麼?”穆赫章真的非常好奇。
曦兒哼了一聲,答非所問道:“娘子、娘子……好難聽的稱呼,我還是喜歡你像之前那樣喚我的名字。”
穆赫章微微一歎,笑道:“不是我不願,若隻管叫你‘曦兒’,怕會再惹是非。再說,你現在就是我的娘子,不叫娘子叫什麼呢?”
“所以啊,我也是這麼想,”曦兒眼珠一轉,盯着他道:“與其再讓那些人說三道四,不如徹底解決了好。”
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狠意,穆赫章沒來由心口一抽,想起景玥,不安的問道:“聽花朝說,你傍晚去了廷尉府大牢?去做什麼?怎麼好端端的想到去那兒?”
曦兒沒急着回答,小嘴一撅,略帶責備道:“果然是你調教出來的人,忠心耿耿啊。表面對我畢恭畢敬,原來在監視我呢。”
“曦兒,我不是這個意思,”穆赫章不想她生氣,軟語開解道:“花朝這麼做也是為你好,大牢不是什麼好地方,不要再去了。”
曦兒笑了笑,心道:等那個女人死了,我自然不會再去。可這話沒出口,轉了話題道:“有件事,你剛回來恐怕他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我已經吩咐管家,安排府裡那幾個女人去城外别院住。從今以後,大将軍府裡隻有你我夫妻二人,你高不高興?”
“别院?”穆赫章愣了下,“你是說碧海山莊?”
曦兒一扯嘴角,“她們也配?!我又買了處院子,放心,隻是間普通的宅子,不會很貴。”
“你說,已經安排好如慧她們去那間宅子?”
曦兒鄭重的點點頭,冷冷問道:“還有櫻雪,她一慣愛頂撞我,斷斷留不得。你不會覺得我的安排不好?還是……你舍不得她們?”
穆赫章略一蹙眉,搖頭道:“都不是。她們在大将軍府多年,突然挪出去會不會引人議論,不大好。而且……如柳和如畫是靈王送來的人。櫻雪又是皇上親賞的。她們平日在各自得院子,影響不到你,何必多此一舉?”
“你責備我?!”曦兒眉峰一立,“管她們是誰送的?!總之大将軍府裡隻能有我一個女人。哪怕她們承諾一輩子不見你,我也不能讓她們留在這兒。那間宅子是小了些,好歹衣食無缺,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穆赫章了解曦兒言出必行的脾氣,暗暗歎口氣,拉着她的手安撫道:“知道了,走就走吧,你做主就好。”
曦兒滿意的笑笑,靠進他懷中,撒嬌道:“你回來晚了,我要罰你……”說着,趴在穆赫章肩頭在他耳垂上輕咬一口。他身子一顫,翻身将她壓在塌上。
意亂情迷,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