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驚邈見狀撓頭,視線時不時滑到沈淨虞身上,她到現在一眼都沒瞧他。心裡有點新的想法,身份大可多的是,不過哪一個,跟到崔陟身邊,就是将軍府的人。
崔陟同範驚邈去見忠義侯和長公主,走前把沈淨虞安排在暖閣小坐等候,并派了四五個侍女小厮伺候。
她知道他們會問到她,崔陟會如何回?還是輕嗤一聲,不值一提。又有什麼關系,總歸不會是她沈淨虞的身份。
沈淨虞沒想到,這将是今夜她最為放松的時刻。
片時後,崔陟返回暖閣,帶她前往宴席。
沈淨虞如坐針氈,隻感覺一息一瞬都漫長了好多。今夜,她像極了供人賞玩的精緻玩偶。
她很煎熬,隻知道這場宴會很長,有祝賀,有舞樂,有閑談。
她記不太清,唯一有印象的是好奇的、打量的、鄙夷的各色目光,是耳中她到底是妾還是外室的猜測。
後來,目光收卻了,聲音消失了。
定然是崔陟所為,僵挺的背脊在他輕撫下慢慢舒緩。
沈淨虞在心裡冷笑。沒有他,她本可以不經曆這些。
走前範驚邈前去相送,和崔陟說了幾句,揮手目送進馬車,目光一轉,看到一晚上興緻低迷的沈淨虞,忍不住加了稱呼:“表哥、沈娘子你們路上小心!”
沈淨虞沒聽清,渾渾噩噩過了宴席,她對于今晚彌漫痛苦的記憶甚為稀薄,潛意識地選擇了遺忘。
回到将軍府,醒酒湯早早的備好,甫入屋内,鳴心放下兩碗醒酒湯。
崔陟端起碗一口氣喝盡。他從不會讓自己喝醉,杜絕任何可能的潛在的,奪走支配自己權力的物什。
他的想法若是被沈淨虞知曉,她會肆無忌憚地鄙夷,譏笑出聲,人怎麼能厚顔無恥到這個地步。
雖然沒有醉,可酒這個東西仍能發揮作用,流竄在全身經脈,如在營帳與弟兄豪飲,戰場的熱血,一同激發些許暴戾因子。
闱帳層疊堆落,削弱了燭火餘光,昏昏黃黃,隻夠勉強瞧得清對方面容。
衣衫解去,赤條條的肌膚像白色的紙張,印下燭火的影,晃動着,直晃得他喉嚨發緊。
酒有時候也是好東西,為人助興。
手掌握住她的腰,眼底暗火簇簇。
“阿虞,給你适應的時間夠長了。”
前段時間不間斷的傷痕和生病,崔陟不着急,等她徹底恢複身子。
至現在,足夠了。
他終于把唇脂暈花,再一點一點吃進肚裡。
他的唇開始下移,沈淨虞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狀态,甚至鉗住的力氣都加了幾分。
想到他在馬車裡說的話,他的影子照射在帳子上,龐然大物般的兇惡猛獸,壓在她上方,要将她吞掉。
她竭力想要抑制住上湧的不安和害怕。
“放開我!”
她的反抗這一次沒有獲得任何暫停和緩和。沈淨虞意識到什麼,劇烈地想要掙脫片息,手腳束縛,她開始瘋狂叫他:“崔陟!放開我!”
她的掙紮激發他征服的欲.念,今晚長公主問及,提到要盡早給個名分,既帶了出來,不清不白算什麼。
她抵觸他!
在這一時,他有着清楚的認知,比如他的欲.望,比如她的反抗。甚至想到名分,他還能想到那個男人。
決心占有她到實施初步行動隻有須臾。
她痛得弓起身,全身心都在排斥。
崔陟并不比她好受,痛意縷縷,額角青筋暴起,冷汗頻生。他沒有再進去,俯身親撫她。原本已經掌握的讓她意動的方法,在這一刻突然全部失靈。
毫無辦法,她的拒絕直接又堅決,折磨着兩個人。
指甲深陷他小臂,她沒有力氣地推他,五官因痛苦皺成一團。
“出去!”
淚水在眼眶積蓄,她痛到險要昏厥。就在這際,部分心神竟然能夠異常荒誕地想,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感到高興,這一次,她的身體沒有背叛她。
瘋子!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她的腦子裡裝了那麼多讓她痛苦難過的東西!
她好想把它們通通趕走,她一點也不想想,她為什麼會思考!
做泥塑木偶會不會比現在的她更快樂?
終于,她的眼淚斷了線似地滑落,一滴一滴,洇濕青絲床枕。
她開始哭。
沒有出聲,隻一味地落淚。
晶瑩的淚珠是和血一樣的溫熱,看慣血的崔陟卻在此時怔愣。
絞殺般的痛意讓他放棄了嘗試,崔陟伸手去抹她滿臉的淚水。
他的出去并沒有使她的眼淚停止。
崔陟皺起眉,檢查她是否受傷,仔仔細細察看,泛起一點紅。依據上回經驗,問題應該不大。
他略微松口氣,親了親流淚的眼尾,聲音殘留強行中止克制的喑啞:“阿虞,别哭,先去湯沐。”
一時無話,滿室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沈淨虞聽到他下榻、出門的聲音。
泡在浴桶中,熱水擠滿了她的全身。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很久很久,修長的手彎折,想要觸摸自己的身體。
抖動的指尖剛剛接觸胸脯,她就觸電般移開,手臂砸得水面撲通飛濺水滴。
手指抓住浴桶,她大口大口喘氣,不敢看自己。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沈娘子不願意出屋子去溫池,隻好在外間放上浴桶,怕熱水不夠熱,柳夢秋去取熱水了,鳴心來送衣服。
鳴心把衣服放到衣桁,意外地聽到裡面沈娘子讓她進去,希望她能幫她穿衣。
幾步繞過屏風。
鳴心瞪大眼,雙手捂住嘴。明明幾刻鐘前還是芳菲明豔的沈娘子,現在怎麼、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之前雖然眼神面皮冷,可絕不是死水。現在,不知怎的,沒有一絲一毫地生氣。
沈淨虞沒有讓鳴心跟進卧房,她望着那盞燈發神,搖曳的影子化身張牙舞掌的毒蛇猛獸。
她執起銀剪子剪掉了最後的燭燈。合室魆黑,隻有偶爾銀剪折射的光。
冷水澡沖得久,再回來已經陷入黑暗。崔陟點燃火折子,亮起一盞燈,行到妝台前翻藥,抽出小屜,當看到擠滿的藥瓶藥罐時略微頓住,他拿起左邊第三個藥膏。
掀開帳子,沈淨虞已經擁好被褥閉上眼。他提燈放到床頭小幾,扯起被子一角,沈淨虞登時瑟縮,睜開眼。
大眼睛圓碌碌的,滿是受驚的慌亂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