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揚幾人面露疑惑,卻聽鄒楠的話将圖紙挨個鋪開。
仲揚:“你這麼一說,倒是真有可能。”
胡二錢将幾張圖紙并列擺放,點點頭說:“是啊,因為這是主管差人送來的圖紙,咱們下意識覺得這圖紙沒問題,隻覺得是自己看不懂。”
鄒楠手指沿着鬥栱和房梁的架構描繪,道:“此塔外五内九,缺少塔内關鍵地方的詳細描繪。此外,尋常的高塔大多以青磚和木材相輔相成,咱們面前的這個則完全是木質結構。”
林二悄悄擡起一隻手,小聲問道:“完全是木質結構?還是這麼一座高塔?這能行嗎?”
鄒楠挨個收起圖紙,說:“你們可知榫卯結構?”
林二旁邊的兩個匠人是兄弟倆,一個叫尤福,一個叫尤财,二人聞言面露愁苦之色。
尤福說:“聽是聽說過,隻是此種結構用到家具之内,倒是簡單些,畢竟是小物件,出不了什麼大問題。可若是用在高塔之内......”
尤财接過話頭,說:“此術精妙,榫與卯咬合處須得嚴絲合縫,咱們之間也沒有人專研此術。而寶塔建造程序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有一處不妥,豈不是個大禍患?”
鄒楠蹙眉,她還記得第一次跟師父提起用榫卯為主家搭建屋架時,師父也是這般說的。
在千機閣,榫卯結構是他們的要學的最基礎的東西,沒想到在百姓之間竟然不是那麼普及。
鄒楠勸慰道:“咱們既然有短闆,就應該查漏補缺将短闆補齊,不然以後遇到這樣的事還是束手無策。”
尤福:“可是......”
鄒楠:“我研習過榫卯,你們相信我嗎?”
“我信。”
鄒楠詫異回頭,闫衡坐在衆人身後,安心當他的傻子,專心啃着半根玉米,仿佛那隻是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話。
仲揚:“我也信。”
仲揚經常看見鄒楠研究榫卯,此時,他選擇相信鄒楠。
胡二錢、胡三錢:“我們也信。”
林二心一橫:“那個,我也信。”
說罷,他看向尤氏兄弟二人。
二人将信将疑,說:“我們還是與茂哥商量一番吧,反正最後還是要主管拿主意。”
鄒楠也不強求,隻是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啃着玉米的傻大個兒。
*
臨時搭建的木棚裡僅有一方長桌,關成材立于前頭,匠人們列于兩側。
仲揚試探着将衆人的疑惑問出來,隻聽關成材道:“來人,将剩下的圖紙送來。”
這簡直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鄒楠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
關成材悠悠開口道:“即日起,開始動工。”
仲揚苦口将衆人商讨出的方案詳細向關成材說明,誰知聽完了來一句:“老朽不懂,你們看着建便是,隻記住一樣,我要你們完全還原,隻得使用木材。”
好容易将人送走,仲揚開始指揮工人們幹活。
此塔分為塔基、塔身、塔刹。
塔基又分為上下兩層,從下而上,逐層往上建。
但是擡起一整根落葉松,便要耗費許多人力,關成材給的那十幾個人哪裡夠用!
鄒楠眯着眼看着搬樹挖土的重任,歎了口氣:“師兄,就這麼點人,要幹到猴年馬月啊!主管對這種事不懂分毫,究竟為什麼派他來!”
無奈,仲揚隻得讓人去傳信,希望關成材多找些人。關成材在這方面還挺靠譜的,不過半日便送來五十餘人。
仲揚與二胡指揮工人們幹活,時不時幫着一起搬,鄒楠幹不了什麼力氣活,便留在木棚裡安心畫着圖紙,盡量将那些整塊兒的結構拆解開來,方便衆人看細節。
鄒楠執筆舔墨,一會兒出木棚比劃着什麼,一會兒又回到棚裡寫寫畫畫。
一轉身,腦袋磕上什麼堅硬的東西,捂着額頭擡頭一看,鄒楠沒好氣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闫衡揉了揉堅硬的胸膛,無辜道:“師兄讓我來找你。”
鄒楠沒理他,理着畫好的場地圖,随口說道:“你這大個兒空有一身蠻近兒,我這邊用不到你。”
闫衡:“可是師兄讓我來找你。”
鄒楠忽地想起什麼,扯起嘴角一笑:“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最好别讓我發現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否則......”
闫衡在暗自腹诽道:我裝傻充愣,你能耐我何?
鄒楠将幾張圖紙按在闫衡懷裡,說:“沒事幹就把這個送去給師兄,單獨折在一起的那份送去給石華茂他們。”
闫衡轉身欲走,鄒楠忽又叫住他:“别跟他們多說,也不要跟他們吵架,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須得合作才能安穩,知道嗎?”
闫衡點點頭,飛快跑了。
鄒楠挑了挑眉:“演傻子演上瘾了?”
闫衡将圖紙送去給石華茂時,石華茂說了兩句話,大概是他故鄉的方言,闫衡聽不懂,沒理睬。
回憶起鄒楠老大人般的叮囑,闫衡不禁在心裡發笑。
兩人若是敞開心扉,倒是能喝上一杯。
鄒楠在其他人面前活潑俏皮讨喜,時不時還會撒嬌說些軟話;在他面前則冷得不像樣,一雙眼睛裡總是透着狡黠。
而闫衡,在其他人面前扮演着傻子,卻總是忍不住在鄒楠面前露出馬腳。
兩人仿佛在互相試探,似乎也很享受這份獨一份的感覺。
闫衡回去時,被胡二錢叫住。
“大個兒,你力氣大,幫我們運土。”
闫衡望了望正在分離挖土的工人們,說:“好。”
然而,答應得爽快,幹活時卻犯起了難。
尊貴的國公府二公子何時幹過這種活?
獨輪車啊......
闫衡偷偷瞄着旁邊那人,學着人家的樣子将麻繩往肩膀上一套,雙手往小車手把上一放,左腳後撤一大步,降低了重心,使勁一登!
車翻了。
闫衡頓時手忙腳亂,徒手一捧一捧将土往車裡扒拉。
手邊出現一雙鞋,尺寸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