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堅信,無論鄒楠做什麼,他都能兜得住,所以他毫不擔心。
如此一想,闫衡瞬間昂首挺胸,步履生風,宛若一隻開屏的花孔雀,再次跟上:“阿楠!”
耳邊忽然閃過一陣疾風,大大小小的泥塊塵土從頭落下,一張俊臉瞬間沾滿黑黃的泥土,前一瞬剛撩上去的頭發此時挂滿了泥點子,前襟袖口也灌滿了泥土。
鄒楠轉身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的闫衡,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一名拿着鐵鍁的工人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地兒鑽出來,不斷用他已經看不出原本顔色的衣袖擦拭這那張俊臉。
“對不住啊!實在是對不住,我也沒想到你不看路啊!也沒想到你突然加快腳步......”
那工人擦得認真,然而他的衣袖早已□□活汗濕,此刻越擦越糊。
鄒楠忍住笑意,說:“回去再擦吧。”
闫衡頂着一張大花臉回頭率極高,鄒楠發下這一現象之後,逐漸放緩腳步。
好在鄒楠畫圖的木棚近在眼前,闫衡快走幾步鑽進木棚,鄒楠在他身後偷笑。
傻大個兒還挺要面子的嘛。
闫衡自己站在角落,拿着沾了水的巾帕,正欲擦臉,忽然想到什麼,嘴角微微上揚。
闫衡強迫自己收回上揚的嘴角,換上一副為難的表情,轉身說道:“阿楠,我看不到......”
鄒楠靠近,闫衡逐漸露出一種計謀得逞的笑意。
下一瞬,他的笑意僵在臉上。
鄒楠拿出一面小鏡子,遞到闫衡跟前:“喏,這下能看到了。”
闫衡心底瞬間狂風大作:為什麼一個大男人要随身帶鏡子!為什麼?!為什麼?!
闫衡認命接下鄒楠的小鏡子,極其不專心地擦臉,時不時偷偷瞄一眼鄒楠。鄒楠坐在高凳上,心無旁骛畫着圖紙。
一張圖紙還未畫完,鄒楠忽然從高凳上蹿起來,連聲招呼都沒打,以一種奇怪的跑姿飛快離開木棚。
闫衡立即放下巾帕,手裡還拿着小鏡子就要追出去。鄒楠做事從來穩紮穩打,即便有些漫不經心,旁人也知道她是一個穩妥之人。
剛剛這是怎麼了?
經過鄒楠畫圖的地方,闫衡不知怎的忽然頓住腳步,偏頭看向鄒楠方才坐過的高凳。
凳子是實木做的,是三兄弟特意為鄒楠打造的,簡單經過打磨與抛光,上面有一小灘血迹,不是很明顯,落在闫衡眼裡卻是殷紅無比。
鄒楠受傷了?受了什麼傷如此慌張?不對......
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闫衡愣在原地,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如今二十一歲,雖未經人事,卻知道隻有女子會來月事......鄒楠......鄒楠她竟......
竟是個女子......
闫衡忽然沒來由地開心,喜悅之感溢于言表,面前豁然明朗——
他知道自己對鄒楠與旁人不一樣,先前不去想為什麼,隻偷偷想過,若鄒楠是個女子,他便把她娶回家。
在家人眼中,在皇帝眼中,在世家眼中,他向來是個混不吝的,他自己也是這般想的,不覺得這有什麼。
如今,闫衡總算弄明白了,為何他見了鄒楠便想跟着她,為何他喜歡逗鄒楠,為何他那麼在意鄒楠對他的看法,為何鄒楠受委屈他會難受......
沒有為什麼,他喜歡鄒楠,他在意鄒楠。
闫衡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一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一邊是忍不住的擔憂。
鄒楠的師兄們知不知道?無論知不知道,鄒楠一個女孩子,跟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這多不方便啊!
還有茅房......闫衡頓時捂住臉,恨不得回到那晚掐死那個混不吝的他,為什麼要問那個該死的問題!完了!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
外頭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闫衡思緒回籠,側身掩住那高凳。
“呀!大個兒,你怎的了?”林二擔憂地看向闫衡,“怎的哭了?”
闫衡囫囵揉了揉眼睛,說:“我沒事,眼睛進了沙子,你來幹嘛?”
真是奇怪,闫衡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哭,從小到大挨闆子都沒哭過人,怎的變得這麼沒出息。
林二嘿嘿一笑,說:“我來找鄒楠,今日是遇着難題了,恐怕需要她去前面看看。你眼睛怎麼樣了,要不要我幫你吹吹?”
林二往前邁了幾步,闫衡趕緊伸手攔住他:“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去吧,阿楠來了我讓她找你。”
林二半信半疑後退幾步,撓着頭道:“你能說得清楚嗎?我還是在這裡等着吧——哎!你推我幹什麼!”
闫衡把林二推出木棚,嘟囔着說:“幾句話還能記不住。”
闫衡除了某些時候顯得很傻,鄒楠吩咐的事他還是能辦好的。思及此處,林二毫不懷疑地轉身走了。
林二一走,闫衡趕忙轉身回木棚,巾帕沾了水迅速将凳子擦幹淨,又用袖子來回擦了幾遍,直到凳子上的潮濕全部消散。
鄒楠磨磨蹭蹭回來時,便看見闫衡依舊頂着那張大花臉,坐在角落裡發呆。
鄒楠小心瞥了一眼高凳,不曾發現血迹,松了口氣。畢竟在她心裡,闫衡并非心思簡單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