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衡三兩步跨進大堂,一進來便看見鄒楠單薄的背影,跪在地上搖搖欲墜,轉過來一看,面上早已哭得梨花帶雨,頓時心疼得不得了,也不向張備之行禮,一把将鄒楠抱在懷裡,眸底的怒火早已遮掩不住,想把這“明鏡高懸”給砸了!
奈何鄒楠僅僅握住闫衡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堂前衆人知道他是個傻子,見他這麼無禮也沒跟他計較。不等其他人開口,石華茂說:“大人,這傻子與鄒楠是一夥的,他平日裡幫着鄒楠與我作對,今日肯定早與鄒楠串通好了!”
張備之臉色晦暗不明,闫衡是個傻子,對他無禮也就罷了,可這石華茂頭腦健全,卻幾次三番無視公堂威嚴,不将他這個知縣放在眼裡。
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心中便有了決斷。
石華茂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問題的嚴重性,還在嚷嚷傳來的證人着對他不公。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其他證人也到了,是林二和一個被鄒楠指揮在腳手架上幹活的匠人。
二人齊聲道:“見過大人。”
石華茂嘴巴張了張,沒來由地心慌起來。
張備之:“今日之事,你二人如實說來。”
那匠人道:“回大人的話,鄒楠身量嬌小,很少幹重活,想是今日勞累過度,不慎被木塊所砸,緻使鄒楠倒地,傷了胳膊。小人是聽見鄒楠的叫喊聲才注意到石華茂不知何時到了我們這邊。”
言下之意,石華茂不該出現在那裡。
張備之:“聽說石華茂經常刁難鄒楠,此時可當真?林二,你是石華茂帶進來的,你來答。”
石華茂期盼地看着林二,林二:“回大人的話,小人不敢撒謊,二人确有摩擦。”
畢竟共事多年,林二平日裡随看不慣石華茂為難鄒楠,生死關頭還是想拉兄弟一把,沒再往下說。
闫衡撒開鄒楠,站起身,指着石華茂的鼻子,跟張備之告狀:“大人,此人經常無故罵我,還罵阿楠,阿楠不讓我與他計較,可是他今日對阿楠動手,石華茂是場上的老大,阿楠隻說什麼息事甯人,叫我不要招惹他——”
鄒楠“适時”地扯住闫衡的袖子,不讓他再往下說。
自古以來,這些當官的個個眼高于頂,哪裡能容得下旁人觊觎他的地位呢?
鄒楠驚慌的神色不似作假,說:“大人,這傻子胡說八道,您别多想,自始至終,小人始終以大人馬首是瞻,絕不曾作他想。”
石華茂白着臉無禮地解釋着:“你胡說,我何時說過我是老大,你血口噴人!是你!”石華茂轉而指向鄒楠:“是你教他的!是你教他這麼說的!”
上工第一日,關成材便說過這裡唯一的領頭人,唯一的主子是知縣大人張備之,石華茂再蠢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可是話是從一個傻子嘴裡說出來的......這就耐人尋味了。
事情剛發生,石華茂就嚷嚷着要見官,鄒楠哪來的時間去教一個傻子說三道四?
衆人看石華茂的目光仿佛再看一個死人,林二也不敢多辯解一句,此時再看鄒楠,便也不再有那種盲目的崇拜了,此人心機深沉,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這種人太過危險,終究還是要遠離,奈何石華茂就是不懂這樣的道理。
林二緩緩閉上雙眼,鄒楠不饒他,今日任誰在這裡都無能為力了。
張備之揉了揉後頸,明明是為抓賊,卻被迫聽了一場鬧劇,張備之頓覺頭疼。
“石華茂多次尋釁滋事,今日更是蓄意傷人,緻使鄒楠受傷,耽誤建塔進度,實在可惡。來人!将他拖下去,打五十大闆!不再錄用!”
“鄒楠,女扮男裝,雖說事出有因,依然有诓騙官員之嫌,打五大闆,以儆效尤!”
石華茂面色慘白被兩個彪形大漢拖出去,不一會兒便傳來他拼死也忍不住的叫喊,林二聽不得,不忍心地偏過頭去。
鄒楠跪在原地,磕頭:“謝大人——”
“大人,不能打她!我替她挨打!大人!”闫衡情急之下也跪在地上,不住朝他磕頭:“大人,我替她挨打!”
鄒楠緩緩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向闫衡,不明白闫衡為何要替他受這幾闆子,又不至于要命,最多就是幾天下不了床。對比石華茂的五十大闆,她已經很滿意了,這傻子還要如何。
張備之眯着眸子看向闫衡,心下生出幾分懷疑,這人剛上公堂時看他那一眼,他還沒忘呢,這又緊趕慢趕着要挨打,他真是傻子?
“你要替她挨打,為什麼?”
闫衡不說話了,他明白,言多必失,不如保持沉默。
“你要替她挨打,那便要挨十大闆。”
闫衡低着頭不出聲,他能看到走哪沖着他直搖頭。
兩旁衙役心領神會将闫衡拖出去,鄒楠跪在地上,聽着外邊原本單個單個的打闆子聲變成雙重奏,咬了咬下唇。
“大人,我一定想辦法,盡快将七星寶塔完工,請大人饒了今日之罪,不要再打了!”鄒楠磕了兩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