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備之眯着眼，想聽聽這傻子的喊叫，卻發現這他竟這麼能忍，一聲不吭。石華茂也沒聲，估計早已暈過去了。

大約打了八、九下，張備之才擡手叫停，“别忘了你的承諾。”

鄒楠趕緊起身，跪得太久已經站不穩了，顧不得手臂上的傷，踉跄着去看闫衡。

闫二少自小挨的闆子多了，自然不怕打，他是真怕今日這闆子落在鄒楠身上。不過挨了幾下闆子，便能看見鄒楠為他流露出這種擔憂焦急的神色，闫衡恨不得給自己多來幾下清醒清醒，免得陷進去。

其他證人們已經回去了，鄒楠扶着闫衡在後面慢慢走。

其實闫衡身強體壯，又是從小被打大的，打這麼幾下根本不至于走不了路，但出于某種私心，闫衡假裝走不了路，鄒楠自覺成為他的人形拐杖。

闫衡哪裡舍得将全身重量壓在鄒楠身上，不過淺淺靠一靠便心滿意足了。

闫衡為他挨打，鄒楠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酸酸澀澀，不知是愧疚還是什麼。

“你何必呢，本來五闆子便能解決的事，你非要橫插一腳，白白遭罪。”鄒楠今日流了太多淚，此時說話帶着鼻音，似有些嗔怪的意思，聽得闫衡心裡軟軟的，覺得可愛極了。

闫衡揉揉挨打的屁股，說：“哪裡舍得讓你一個女孩子挨打，一下也不行啊！我皮糙肉厚的沒關系。若說狠，誰比得上你。”闫衡說着瞧了瞧重新被包紮胳膊，心疼得不知不覺放軟了聲音：“疼不疼？”

鄒楠無所謂道：“我自己下手有分寸，不必擔心。”

鄒楠無比慶幸于敏感的性格，讓她在落地的第一瞬間便察覺到不對勁，也感謝闫衡速度夠快。

“話說回來，還要多感謝你第一時間出現，将我......抱回去，這才有足夠的時間僞造傷口。沒想到那個石華茂心思竟如此細膩，還真是小看他了。”說到抱回去，鄒楠有些不自然，迅速将話題轉向别處。

說到石華茂，闫衡眼底逐漸泛起寒意，“他今日非死即殘，你給過他很多次機會，這是他自找的。”

折騰一天，此時已至黃昏，兩人慢吞吞走在路上，身後遠遠跟着兩個衙役。

落日餘晖将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小路兩旁不知名的野花開得茂盛，時不時引來三兩隻蜜蜂蝴蝶。

兩人默契地沒有問對方，那日去縣衙究竟做什麼，仿佛這隻是一個風平浪靜的傍晚。

闫衡時不時垂下眼睫偷看鄒楠，鄒楠眼尾還泛着淡淡的粉紅，闫衡一時看得入了神，鄒楠一擡眼他便被抓包了。

闫衡迅速錯開視線，摸了摸鼻子，道：“今日，你受委屈了，怎的連你是男是女都說出來了？”出于某種見不得人的私心，他不想讓旁人知道鄒楠是女子。

鄒楠擡起頭，偏過臉來直視闫衡，闫衡被盯得一顆心砰砰直跳，耳尖逐漸泛起微熱，仿佛要陷進這雙溫柔迷人的眸子裡。難以想象這雙眸子蓄滿淚水望着人時有多惹人憐，他突然有些嫉妒張備之。

鄒楠眉眼彎彎，可不知從何時起，闫衡從那雙如水的眸子裡感受到一絲冷意，那雙溫柔可憐的眸子，竟漸漸變成一攤死水。

闫衡瞬間回過神來，鄒楠早已錯開目光，道：“我沒受什麼委屈，都是騙人的。”身份既被揭穿，那便好好利用女子的身份，生了這麼一副皮囊，自然要學會适當落淚，适當示弱。

闫衡呆呆地點點頭，心裡某一處剛被填滿又被抽空。當真是一雙會撒謊騙人的眼睛。

*

另一邊的胡三錢早已等在小院邊上，遠遠看見一高一矮兩人，走得極慢，似乎還是一瘸一拐的，胡三錢趕緊往幹活的場上跑，一邊大喊着：“回來了！回來了！好像受傷了，大師兄，咱們快些去接着吧，路都走不穩了！别是挨了闆子！”

仲揚與胡二錢早已等得心焦，此時十分迅速丢下手裡的工具，往小院那邊跑。

到了跟前，仲揚看着互相“攙扶”的兩人，紅着眼眶：“阿楠，你受苦了。”

鄒楠一把把闫衡推向胡二錢，道：“男女授受不親，麻煩二哥看看他的傷，今日是他替我挨了闆子。”

知道鄒楠沒挨闆子，衆人先是送了一口氣，忽而反應過來，闫衡替鄒楠挨闆子？男女授受不親？！

見他們露出如此訝異的目光，鄒楠也不再隐瞞，道：“石華茂趁着我們都不在，偷偷潛入我們房間，發現了一些東西。”

除卻闫衡，都是自家哥哥，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鄒楠将今日公堂對峙一五一十講了一遍，聽得胡三錢幾次忍不住罵人。闫衡神色更是陰翳，怪不得鄒楠路上沒跟他細說，石華茂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鄒楠的貼身物件，他還沒見過呢，竟讓這臭男人搶了先！實在可惡！

不行！他要将鄒楠全身上下的物件換個幹淨！

顯然，闫衡忘了他跟鄒楠并沒有什麼關系，讓他有任何立場做這種事情。

鄒楠：“沒多大事，這些事今日就算過去了，以後，沒有人為難我們了。”

胡二錢忽然道：“以後不許再做危險的事。”

他說的是鄒楠夜裡偷偷出去的事，接二連三的事情，幾乎讓胡二錢确定了，鄒楠大概就是張備之口中的毛賊。過去的都過去了，鄒楠究竟去做什麼，她不提，他也不會再問。

衆人以為今夜終于能睡個好覺了，卻不想才剛剛躺下，又來了一撥人，将鄒楠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