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推門出來,跟在鄒楠身後半步遠,兩人就着暗淡的月光,一路慢走。
鄒楠偏頭問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見他嗎?”
闫衡搖搖頭,“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無權幹涉。”
鄒楠無言。
兩人進了縣衙牢獄,才發現張備之與那些被他抓來的犯人們關在一處。夜已深了,犯人們卻毫無睡意,對張備之惡語相向。
“這不是張大人嗎?怎的跟我們落到同一境地了?”
“張大人素來高高在上,體恤民情,難道是來體驗牢獄生活的?”
落井下石仿佛是人的本性,犯人們無所顧忌,言語犀利,惡心難聽。負責看守的牢頭似乎聽不下去了,敲了敲牢門,喝到:“都閉嘴,不準出聲!”
鄒楠要進大牢,闫衡卻不讓,說:“那種下作的人也值得你去牢獄走一趟?你去前廳等着,我叫人将人綁到你面前就是。”
鄒楠搖搖頭,“我問幾句話就走,不必如此繁瑣。”
闫衡自覺在牢外等着,鄒楠不讓他跟着,他絕對不會擅自闖入。
大牢裡陰暗潮濕,鄒楠還能聽見角落裡傳來老鼠“吱吱”的叫聲,幽暗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爬,犯人們被關得久了,有些神志不清,看見鄒楠隻會一個勁兒地傻笑。
張備之所在的牢房及其破落惡心,并沒有因為他先前的身份而有任何優待。張備之端坐在牢房正中央,對于犯人們的謾罵充耳不聞。
鄒楠定定站住腳,一道牢門隔在二人中間,張備之睜開眼,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你要問的圖紙,是關成材弄來的。我知道圖紙來路不正,便将圖紙放在當鋪,不想他居然違反我的意思,将圖紙拿出來建塔。我已經将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得幫我一個忙。”
鄒楠淡淡道:“我為什麼要幫你?”
月華自高窗落下,張備之背對月光盤腿而坐,勾起唇角,十分笃定:“因為你要打聽的人,我知道在何處。關成材那個狗奴才跑了,隻有我知道。”
鄒楠向前一步:“她在哪?”
張備之緩緩起身,向鄒楠靠近,道:“我要見闫衡,你讓我見他,我就告訴你。”
鄒楠垂下眼睫,道:“你撒謊,你不知道。”
關成材是走狗,卻不是張備之的走狗,根本不會對張備之說實話。關成材背後或許有更大的靠山,張備之隻是一道障眼法。鄒楠心裡清楚,張備之隻是在求一條可能保命的路,他在騙她。
鄒楠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先去上京城。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必與落敗之人多費口舌。
出了牢獄大門,闫衡湊上來,問道:“阿楠,折騰了半宿,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鄒楠定定地望向闫衡,道:“你真的不好奇,我到底問了些什麼嗎?若我要做的事情與你要做的事情相悖,你會如何?”
闫衡眨了眨眼,說:“我不如何,你要做便做,不必考慮我。”
鄒楠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二人來去匆匆,臨到小院門口,闫衡肩膀上落下一隻白鴿。闫衡取出綁在鴿子腿上的信件,隻掃了一眼,臉色瞬間冷下來,他面上的表情變化一絲不落盡收于鄒楠眼中,鄒楠問道:“怎麼了?”
闫衡絲毫不避諱,道:“大魚上鈎了。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潮陽府知府董邑,連夜傳出密信,送往上京城。”
鄒楠眉頭微皺,“他有問題?”
知道闫衡是來查處貪官污吏的,所以鄒楠很快就想到官官相護,相互勾結,張備之貪了這麼多,潮陽府知府定然知曉一二,恐怕張備之給他送了不少好處,才讓這位大人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沒想到,闫衡辦起事來漫不經心,動作卻這麼快,布局缜密,思慮周全。鄒楠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鄒楠輕聲問道:“我準備去上京城,你......”
闫衡頓時高興起來,兩手搭上鄒楠的肩膀,問:“我願意的!求之不得呀!”
鄒楠對上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一字一句問道:“你應該知道,我邀你同往,隻是為了利用你。”
鄒楠仔細觀察着闫衡面上表情的細微變化,然而闫衡興奮之色不見,一雙眼睛越發明亮。
人非草木,闫衡有意無意地對她好,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鄒楠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觸動的。她不想騙他。
“我知道啊!你願意跟我一起,我真的很高興,您願意利用我,說明我身上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跟别人不一樣,不然你怎麼不去利用張備之呢?我應該高興才是!”
鄒楠輕輕後退兩步,闫衡的手從她肩上滑落。她說:“我回去了,晚安,明天見。”
闫衡直勾勾地望向鄒楠,傻呵呵道:“明天見。”他的視線一直追随着鄒楠,直到鄒楠關上房門。
如果洪疏在此,定會搖搖頭說一句:“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