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衡輕喘着氣,輕輕伸出手指勾了勾,鄒楠鬼使神差般将自己的手指放了上去,闫衡緊握鄒楠的手指,以示安慰。
鄒楠看了闫衡一眼,猶豫道:“何處尋藥?既不緻命,究竟是如何磨人?”
山羊胡擡眼小心看了鄒楠一眼,道:“此毒因人而異,老朽不好說,輕則瘙癢難耐,重則如蝕骨鑽心,夜夜如此。若要解此毒,需用銀蛇之血為引。此蛇為西域特有,大雍境内,實在少見。”
鄒楠:“可有緩解之法?”
山羊胡遲疑道:“這……此毒造價昂貴,老朽隻在書上看見,不曾親眼見過,這緩解之法……使中毒者心情愉悅或可一試,亦或在毒發之時轉移注意力,老朽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鄒楠将信将疑,可小鎮實在太過貧瘠,經過山匪洗掠,官府逼迫,無處可去之人留守在此,醫館便隻這麼一家,鄒楠不懂醫,别無他法,隻能選擇相信大夫。
鄒楠從腰間摸出錢袋子,放在桌案上,扶起闫衡出了醫館大門。
山羊湖摸摸錢袋子,從裡面倒出一粒碎銀,将抽繩系好,追上鄒楠,說:“要不了這麼多診金,多的退給你,你收好。”
鄒楠扶着闫衡動作緩慢,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山羊胡便将錢袋子塞進她手裡,一溜煙兒沒影了,生怕鄒楠再掏出短刃。
鄒楠怔了一瞬,騰出手将錢袋子挂着腰間,架着闫衡往馬車裡去。
有人求着救命,大夫卻閉門不出,鄒楠為此感到十分惱火,因此對待大夫、掌櫃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
鄒楠輕輕歎了口氣,大夫也是人,禍事當前,有人選擇英勇就義,便有人選擇明哲保身,亂世之中,怎樣選都沒錯。況且,大夫去哪兒都有飯吃,可山羊胡卻選擇留守此處,隻這一條,便不能将其歸為貪生怕死之輩。
“馬夫”處理完那些殺手,便守在馬車處,絲毫不關心他主子的傷情。
鄒楠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答:“衛甯。”
鄒楠朝着陷入昏迷的闫衡揚了揚下巴:“他中毒了,守好你的主子。”
衛甯面不改色,生硬道:“屬下知道主子中毒,但主子吩咐,從今以後,屬下隻負責姑娘一人安危。”
鄒楠淡淡道:“其他人呢?國公府二公子何其金貴,闫衡沒有留其他人嗎?”
衛甯:“不曾。”
鄒楠頓時一陣頭疼,沒有其他人,這人又是個死腦筋,闫衡身中奇毒,若是還有追殺,他們還能活着到上京城嗎?
京都繁華,或許不缺奇花異草,闫衡出身上京貴族,定然也不缺銀兩治病解毒。鄒楠要救闫衡,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盡快趕回上京。
鄒楠扶着闫衡靠在自己肩膀上,緊盯着闫衡擰成麻花的眉頭,用手帕輕輕拭着闫衡額頭細密的汗珠。
此時正是毒發之時,看樣子闫衡症狀不輕。鄒楠思慮再三,道:“我們盡快趕往上京。”
衛甯立即調轉馬頭,意欲換條路走,鄒楠忽然想起那山羊胡郎中所說的緩解之法,改主意道:“等等,找個好點的客棧,先緩過這陣子,待他好點再趕路。”
衛甯二話不說,駕着馬車往最近的小城趕。
鄒楠終究不能放下闫衡獨自進京。
在她心裡,最要緊的應該是為千機閣複仇,應該是唐雲意的安危,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某些事情在悄悄地改變,一顆種子悄無聲息落進鄒楠心裡,背着主人的意願偷偷抽出嫩芽,在無人問津的角落,悄然長大,狡黠地占據每一處狹小的位置。鄒楠為此感到痛苦,感到煎熬,感到對不住千機閣,對不住唐雲意。
她恨自己不能真的冷心冷血,恨自己總是優柔寡斷,她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鄒楠現在完全不理解自己當初為何要将入上京一事告訴闫衡,真的隻是因為闫衡有可利用之處嗎?
官道平整坦蕩,衛甯将馬車趕得穩當,鄒楠卻總覺得搖晃不定,頭腦發暈,直到衛甯出聲:“姑娘,嶽州城到了。”
天色漸晚,若是擱在安河縣,哪怕是城中主街,此時早已見不到幾個人影。嶽州城位于延河入海處,此處臨近海港,車來船往,城中不設宵禁,甚至發展出夜市。每至夜間,人群熙攘,燈火闌珊,熱鬧非凡。
闫衡生得高大,先前意識尚存時,鄒楠勉強還能扶得動,如今完全陷入昏迷,鄒楠隻能讓衛甯先将他背去客棧。
“你先把他送去客棧,我去買些吃的。”望着闫衡蒼白的臉,鄒楠偏過頭去,眼睫輕顫。
衛甯猶豫一瞬,鄒楠一字一句道:“你主子要你護我,如今他陷入昏迷,你便要聽我的話。我現在要你将他背去客棧。”
衛甯終于點點頭,背起闫衡大步流星往客棧去,鄒楠跟着邁出半步後戛然止住腳步,轉身往城門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