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衡吃飽喝足,給鄒楠碗裡夾了一塊炖乳鴿,語重心長道:“阿楠,多吃點,午間本就沒吃什麼東西,回來多吃些補補,不然身體累垮了可不行。”
讓鄒楠最累的是什麼,闫衡心知肚明。他就是要用這種方式提醒鄒楠,兩人是一體的,除卻闫衡,誰都不能占用鄒楠的時間。
“說到哪兒了?”鄒楠從善如流,吃了闫衡夾的菜,問道:“董邑與京中官員暗通款曲,害你中毒,後來呢?當時并沒有鹽鐵私營的案子,你是怎麼想到的?”
闫衡不禁回味一番,眉梢揚起,道:“不是想不想得到,是甯可懷疑一千,不可輕信一個。我便派人盯緊了關口出入。正午收到消息,董邑于昨日天未亮時,派一支小隊出城,被我們的暗哨逮了個正着。董邑大概是等得太心急,又太過小心翼翼,想趁着夜深人靜神不知鬼不覺地将銀錢運走,可他就是太過心急,反而不妥。”
“董邑前前後後分了十二批人送銀子出去,可我們的暗探眼睛都似鷹眼一般敏銳,什麼樣的人受過訓練,什麼樣的人是普通武夫,什麼樣的人是練家子,什麼樣的人手無縛雞之力,一眼分明。”
鄒楠輕輕喝了口茶,問道:“當時便有發現,為何不抓他?”
闫衡:“不是時候。鹽鐵私營隻是個由頭,那些錢送出去能做什麼,才是要點。弄明白這個,或許就能知道千機閣為何被滅門。”
鄒楠斂眸,紅唇輕啟,道:“出城之後,是不是往嶽州城方向去了?”
闫衡一愣:“你怎麼知道?”
鄒楠:“嶽州城,是個奇怪的地方,醫女長月贈你解藥,還記得她說了什麼嗎?”
來日留情。
當日長月贈他一顆桃木丸,鄒楠便說快速離開嶽州城,後來也沒有想過為什麼,結合今日情景,倒是能推出一二。若是在嶽州城待得久了必會暴露身份,當時二人身邊隻有衛甯,定然是死路一條,畢竟嶽州城藏着這麼多秘密,又是鹽鐵私營,又是——什麼呢?千機閣的秘密?
闫衡道:“回到上京城的第一件事,我便讓手下人盯住那處,他們至今還安安分分守着醫館,并無逾矩之處。”
鄒楠眸色沉了沉,“找個借口,端了他們。”
闫衡從身後抱住她,輕輕晃了晃,笑着說:“夫人如此殺伐決斷,相公我有些害怕,需要安慰安慰。”
鄒楠深呼一口氣,道:“闫二公子别取笑我了,我又沒叫你殺人。守了那麼久還沒動靜,必有旁的渠道。守株待兔不可行,那便要想到狡兔三窟了。這條路被堵上,他們必要找旁的路子,把窟窿挨個堵上,不怕兔子不出來。對了,聽聞定遠侯入京了,什麼時候去見他?”
“明晚。吃飽了沒?二公子又餓了。”闫衡一把撈起鄒楠抱在懷裡,道:“明日你不用當值,今夜晚些睡也沒關系。”
闫衡一早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鄒楠休息,鄒楠少見地睡到日上三竿。
鄒楠在被窩裡翻了個身,胸前火辣辣地疼,撩開衣襟一看,竟是破皮了,鄒楠痛罵一聲“瘋狗”,在心裡将闫衡的獠牙通通拔掉後才忍着渾身的酸楚起床。
闫衡越來越能折騰,不知是精心研習過還是無師自通了,花樣越來越多,鄒楠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走起路來十分别扭。事前商量得好好的,可一到床上,烈火纏身之時,答應的事情便通通抛到腦後去了,每次都是這樣。
鄒楠今日不用當值,但還是去後街繞了一圈,聽說姜慎一早召集衆人下了嚴令,有摩擦可找官吏調解,禁止打架鬥毆,尋釁滋事者重罰。
姜慎這麼做不隻是為了還鄒楠的人情,更是因為修繕後街是他攬下的公務,比起修建觀星塔再簡單不過,若是出了一丁點問題,被禦史彈劾事小,丢了家族顔面事大。
姜慎與王之渙相識多年,又因年齡相仿,時常被放在一處比較,小時候比樣貌,比學業,長大了比文采,比能力。仿佛是天意一般,如今二人同在工部,做了左右侍郎,還是免不了相互比較。
姜慎不願意被比下去,王之渙也不願。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姜慎再也比不過王之渙了。肥差落不到他身上,做的事情又多又雜,通常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撈不着好。隻因為一條,王之渙身後有個叔父,深得皇帝信任,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姜慎看不慣,姜家人也看不慣,是以,闫衡彈劾了姜元洲,姜家人不但沒有出言維護,反而作起壁上觀,甚至已将姜元洲一脈踢出族譜。
這倒是讓鄒楠嗅到一絲有趣的氣息,姜家與王家同為世家,面和心不和,底子也是差之千裡。姜慎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日暮時分,闫衡如約而至,拉起鄒楠便走,鄒楠問道:“不是說設宴于侯府?我這樣去,不合适吧?要不換了男裝?”
闫衡上下打量一番,道:“不用,夫人貌美,不必藏着掖着,我就在你身後,怕什麼?”
本以為侯府門庭若市,沒想到侯府門前空無一人。小厮引進二人,鄒楠才發現,除了她和闫衡,隻有一個勁裝打扮的年輕男子,眼角一個淺淺的刀疤,端坐在定遠侯謝安下首。說是設宴,菜沒幾道,侍女倒是不少。
“喲,今年來了貴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謝安說着有失遠迎,身子卻一動不動,斜靠在最上方交椅上,笑盈盈地與二人隔空對望。
那是一雙狼的眼睛,深邃而神秘,似是冒着兩團烈火,卻又攏着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