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彌漫,房中燭火漸暗,鄒楠剪了燭芯,跳動的火光倏地一下活了起來。
“王大人,您是來看阿楠的嗎?她可能已經歇息了,我去幫你叫她——王大人等等!”
房門被十分不友好地推開,胡二錢局促地站在王之渙身後,“那個,你沒睡啊,王大人找你,我想叫你一聲來着。”
“她是我的未婚妻,想來同我不會這麼見外,阿楠,”王之渙深深地笑着,“我能這麼叫你嗎?叔父要見你一面,他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胡二錢視線來回轉了兩圈,沒來由地聞到莫名其妙的火藥味,打着哈哈說:“王大人,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不若明日再去?”
王之渙直接無視,說:“走吧。”
“長輩有話交代,本應順而從之,奈何今日身體不太舒服,想來長輩也能體諒。”鄒楠捂嘴輕輕咳了兩聲。
“你病了?”胡二錢的反應如馬受驚了一般,他本來看王之渙氣勢洶洶地進來,還有些發怵,聽聞鄒楠病了,也顧不得什麼了,說:“王大人,阿楠病了,我得去尋郎中,不然您先回去,傳染了您就不好了。”
“不用了,我府中有郎中,不比宮裡的太醫差,阿楠,你同我去,比外頭找的野郎中強多了。”王之渙的語氣不容置喙,生生将胡二錢的氣焰噎了回去。
鄒楠垂下眼睫,狀似為難,王之渙笑容僵硬了幾分,直接掐住鄒楠的手腕,将人拽出房門。
胡二錢被他着突如其來的粗暴動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時鄒楠已被王之渙帶到院子中,當即撒開腿三兩步跳到兩人身前,張開雙手攔着,說:“王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我們敬你是因為你幫了我們,可那不代表你可以對我們任意為之!有什麼大事非得今晚交代,非逼着一個病人去相見不可嗎?”
許是胡二錢刻意大着嗓門說話,驚動了院兒裡其他人,主屋房門被推開,胡三錢攙着和倫出來。
“王大人,阿楠尚未嫁到王家,老朽厚着臉皮充作阿楠的父親,我隻問你一句,你待阿楠是真心的嗎?”和倫站在簌簌寒風中問道。
“自然。”王之渙松開鄒楠的手腕,“您待阿楠如親女,我亦視您為未來嶽父,會如同孝敬叔父那般孝敬您。我待阿楠的真心,日月可鑒。今日确是有些誤會,不是什麼大事,無意驚動您老人家,實在抱歉。”
和倫看向鄒楠,問道:“阿楠,你說呢?”
鄒楠以為師父不願意見她,與闫衡商量計策的時候也沒考慮到師父的反應,沒想到他竟時刻關注偏房動靜,心頭不由得一陣發酸。她微微平息心頭的酸澀之後,朝和倫靠近幾步,像以前一樣環住他一隻胳膊,輕輕搖了搖,說:“師父,我與王大人之間确實有些誤會,适才同他耍了些小脾氣,沒事的,我去去就回,您别擔心,好嗎?”
和倫拍拍鄒楠的手,“不是說病了嗎?病了就不要亂跑了。”
鄒楠笑笑,看向王之渙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小女孩的嬌嗔,“想來是今日在外頭吹了些風,隻是有些咳嗽,本就沒什麼大礙,兩副藥下去,休息一陣就沒事了。左右都要請郎中診斷,倒不如承了王大人的情。”
和倫心中思慮萬千,他雖老了,眼睛還是能看得清的,方才王之渙是如何待她的,他心中明了。還未成親便如此無禮,成了親之後不知還要如何蹉磨人。
可是,王家是火坑,他和倫看得清,難道鄒楠就看不清嗎?鄒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也是個聰明姑娘,為何她明知王之渙不是良配還答應嫁給他呢?和倫不明白,他隐隐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并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想要問得清楚些,想知道他能為鄒楠做些什麼,可他又怕誤了正事。
明知山欲崩塌,他卻隻能說一句:“好。”
胡二錢急呼呼地沖胡三錢眨眼,胡三錢回給他一個“你眼睛有問題”的表情,胡二錢氣得翻了個白眼。
王之渙朝和倫拱手行禮,“多謝師父。”
*
馬車和下人早被王之渙遣回府,好在王家府宅與此處相距不遠,柔和的月光之下,王之渙異常沉默,放緩了步子,良久才開口說第一句話。
“你便是裝出那副深情模樣,才讓他對你念念不忘的吧。”
鄒楠一時沒轉過彎兒來,問道:“王大人此話何意?”
王之渙冷笑一聲,鄒楠在他那三分譏諷裡瞬悟了——王之渙指的是她哄師父時說的話。
“必要之時行必要之事,我隻是不想讓師父擔心,如若讓王大人不舒服了——”鄒楠側眸笑着,“那我可就太開心了。”
王之渙深吸一口氣,做足了準備,問:“你今日做什麼去了?”
鄒楠恰到好處地頓了一下,說:“出去走走。”
“和誰?”
“與你何幹?”鄒楠收回視線。
“你和闫衡在一起,”王之渙冷聲道,“有人親眼看見你被他帶回國公府,你沒有拒絕,亦沒有反抗,十分順從地同他回去了,在此之前,你們還去了一趟普華寺,日落時你才回去。而我作為你的未婚夫,同你親近卻遭百般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