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所憂無非吃飽穿暖,君王何時出了新政,時政有何變化,甚至江山易主,在他們心裡就如過眼雲煙,看過聽過,與他們無甚關系。比起家國大事,兒女情長紅顔禍水,似乎更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闫家二公子生來金貴,沒吃過苦,沒受過罪,是個潑皮無賴,纨绔花瓶,好不容易轉性做了官,官途剛剛有些起色,世人還沒來得及感歎一句浪子回頭,闫衡卻以這麼窩囊的方式死了。
都是造孽啊!被心愛的女人一擊緻命,也不知闫衡泉下有知,究竟該為此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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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楠醒的時候,窗外有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她一襲大紅嫁衣,被捆住手腳躺在寬大的床上。鄒楠雙手被反捆在身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床上坐起身來,後頸酸疼地要命,不用想也知道,她這是被人敲暈了帶過來的。
外頭鬧哄哄的,吵得鄒楠頭痛欲裂,她環顧四周,窗戶上,門上,瓶瓶罐罐皆被貼滿了喜字,紅燭滴淚,香袋和羅紗雙層鬥帳挂在角落,紅被褥上不規則地撒着紅棗花生桂圓——明顯是一間喜房。
不是鄒楠先前住過的那間,鄒楠猜這裡是王之渙住的地方。
鄒楠依稀記得,王之渙親自去接她上轎,但她沒見着仲揚,便一直拖着不肯上轎,後來依稀記得好像看見一個模糊的高大影子,看起來像極了仲揚,再然後......再然後就不知道了。
鄒楠手腕被麻繩磨出一道道鮮紅的血痕,勒得生疼,腿腳也被捆在一起,動彈不得。她現在十分擔心外頭的情況,也不知闫衡那邊怎麼樣了。
鄒楠忍着手腳上的疼痛,并腳跳着打翻桌上的果盤,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寂靜的長空,外頭的騷動逐漸安靜下來。
鄒楠等了一會兒,并沒有人注意到屋内的動靜,這才費力地挪過去,坐在地上,看不見就知能兩手胡亂摸了一通,撿了碎片開始割着麻繩。
鄒楠一遍割麻繩,一般盤算着當日發生的一切。
闫衡一定不會放任她就這麼嫁給王之渙,據鄒楠對闫衡的了解,闫衡一定會搶親。但她直接被打暈帶回王之渙的住處,迎親的轎子上必定是空的,闫額若真的去了,定會撲空。
接下來呢,闫衡會怎麼做?直接鬧到王府嗎?
鄒楠手指捏着果盤碎片,飛快地割磨着麻繩,手指被瓷片紮破磨出了血也無知無覺,她的腦子飛速運轉,她現在必須推測出闫衡的下一步動作,才能與之裡應外合。
别院見到的影子是仲揚,那便說明仲揚一切安好,迎親的隊伍一旦離開别院,闫衡定會派人保證師父的安全,鄒楠便再無後顧之憂。
外頭的動靜依稀又響起來,鄒楠不得不加快速度。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終于斷了!
鄒楠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麻繩上粗粝的刺嵌入指尖,鄒楠不顧指尖流出的鮮血與刺癢,飛快地解開腳上的桎梏,拆了頭冠仍在地上,開了門直往外跑。
前腳剛邁出去,鄒楠又慢慢退回到房内,警惕地望着來人。
王之渙沉着臉逼近,瞥了一眼被摔在地上的可憐的頭冠,“怎麼了?夫人不喜歡這頭冠嗎?”
鄒楠拔了簪子緊緊握在手裡。
“你是不是覺得,你見到了仲揚,闫衡便一定會發現仲揚的蹤迹?這樣你與我同歸于盡,也少了幾份牽挂。”王之渙似乎毫不在意鄒楠手裡尖銳的簪子朝着自己,緩步停在桌前,拾起沾了鄒楠血的碎瓷,用手指戳了一下,鮮血瞬間汩汩冒出,王之渙将那鮮紅的血珠碾碎,說:“可他連自己都保不住,如何能保旁人?”
鄒楠戒備地望着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之渙丢了碎瓷,從懷中抽出幾張草紙,鮮紅的血迹沾染上去,他捏着信紙,讀道:“吾妻阿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夫甚念之,思及情濃蜜意,纏綿......”王之渙手指微微蜷縮捏緊了早已皺得沒邊的薄紙,“阿楠,這種登徒浪子寫的東西,你很喜歡嗎?為什麼要留着?”
王之渙盯着那信紙上更加露骨的文字,字裡行間皆是對鄒楠的占有,一字一句皆昭示着他們曾是多麼親近。
王之渙逼近一步,鄒楠便退後一步。
“不過你喜不喜歡,愛不愛,已經不重要了。”王之渙直勾勾地盯着鄒楠,皮笑肉不笑,晃着頭後退幾步,将那幾寫滿了情話的紙放在紅燭上引燃,“他死了,那些都過去了。”
鄒楠心口一滞,“你胡說什麼——”
“是你殺了他。”王之渙步步緊逼,說,“他毀了你,所以你恨他,殺了他。”
“闫衡死了,鄒楠也死了,你都忘了嗎?”王之渙的表情逐漸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