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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燕啄新泥,柳樹退去枯槁,煥然一新,茶樓一角的兩人以茶代酒,各有苦澀。
謝安捏起茶酥又放下,說:“本侯究竟要隐忍到何時?再不回去,難不成真等皇帝給本侯安排眼線呢!”
“侯爺稍安勿躁,”闫衡食指摩挲着茶杯,“聖上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放您回去,您也不至于困在上京城六年。”
“快七年了。”謝安糾正道,“本侯是不可能娶的!”
闫衡瞄他一眼,“還不知道要娶之人姓甚名誰,是哪家的閨秀,先别急着拒絕啊,就侯爺這個年紀,說不定人家一樣不願意嫁給你。”
謝安有些心煩意亂,狹長的眸子微眯,眼角一個小痣在陽光下有些泛紅。
“嘭”地一聲,桌子險些被闫衡敲爛,震得謝安胳膊肘發麻,嫌惡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我說,工部那些人都不是好東西,姜慎也不知道幫我看着點,什麼人都能往我媳婦身邊湊。”闫衡悶下一大口,面色憤然,“先前出事時一個個避如蛇蠍,恨不能落井下石,現下好了,看我媳婦千機閣東山再起,一日能往她那兒跑三趟!我當時追我媳婦的時候也沒有這麼誇張吧?”
“那我怎麼知道。”謝安端着茶杯,小小抿了一口,一臉嫌棄,“本侯若是知道你說的‘喝一杯’喝的是茶,是萬萬不可能在此處聽你廢話的。皇帝眼看着要給本侯下旨賜婚,你那點小事能比嗎?”
“小事?”闫衡把杯子狠狠一摔,難以置信地瞧着謝安,“我掏心掏肺那麼久,現在連個名分也沒有,阿楠現在手裡有個千機閣,就是個香饽饽,身邊有那麼多綠頭蒼蠅圍着,這是小事?”
謝安放下那沒滋沒味還略有些發澀的茶水,說:“你去搶王之渙的親,這事兒上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些蒼蠅無非是想鑽個空子,在你媳婦面前混個臉熟,不一定想同你搶人。況且,鄒楠比你聰明多了,豈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看你就是瞎操心。”
“你不懂!”闫衡又給自己滿了一杯灌下去,“若是你媳婦整天被這麼多臭男人圍着,你的心情不會比我好的!”
謝安煩躁地甩甩手,“直接找皇帝給你賜婚得了,不過這事有個地方不好,便是你二人反悔不得了——”
“這個好,不過阿楠會不會生氣啊?”闫衡一臉擔心地用眼神求助謝安。
謝安嘴角抽了抽,說:“你可真是沒救了。”
“侯爺,闫二哥。”路易通上了樓梯,左右看了一圈後坐定,“怎麼挑了這麼個地方?”
闫衡眉梢一挑,挑了個茶杯親自斟茶遞給路易通,說:“路大人,這茶樓依水而建,窗外便有小橋流水,船來送往,好不熱鬧,路大人不喜歡嗎?”
路易通接了茶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到手背,燙得他慌忙将茶杯擱在桌上,捏着耳朵說:“不敢不敢,闫二哥今日說話怪客氣的,小弟不勝惶恐。”
闫衡遞了個帕子給他,“惶恐什麼,難不成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闫衡陡然向他靠近,盯着路易通的眼睛,看得他愣着一動不敢動,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闫衡忽而“噗嗤”一笑,“逗你的,看你吓的,今日叫你出來,主要是有話問你。聖上要給侯爺賜婚,你可知道聖上屬意的是哪家姑娘?”
路易通端起茶就要往嘴裡送,闫衡一把攔下,“小心燙!”
路易通眨着眼放下茶杯,無奈說:“小弟能坐到這個位置,是托了二哥的福,你就是我親二哥,我是不會害你的。”
謝安若無其事地喝着茶,一把攬過路易通的肩膀,那常年征戰沙場練就的鐵塊頭依舊緊實,壓在路易通肩頭宛若一座大山,他說:“路大人,本侯是個挑剔的人,這麼多年沒娶妻委實是有原因的,若是日後相伴一生的人不是我所鐘愛的,男人可以另尋新歡,那女子怎麼辦?豈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你如此得聖上歡心,想必已經有所耳聞,到底是哪一家姑娘,說來本侯也好早作打算。”
路易通一臉為難,被壓在肩膀下宛若蹿進狼窩的羊,最終闆直了肩膀,勸道:“兩位好哥哥,聖意不可違。男婚女嫁,向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聖上為您做媒,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所謂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咱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當赤心報國,一身血肉都奉于大雍了,更遑論婚事?侯爺說的不喜美嬌娘,聖上已然聽進去了,還要如何?老謝家如今就您一棵獨苗苗,娶妻取德,娶妾取色,聖上不會虧待您的!若是您已然心有所愛,大可說出來......”
路易通滔滔不絕地說着,沉浸在長篇大論裡,待回過頭來,兩人已然不知所蹤了。他撓撓後腦,捧起涼了的茶水品了一口,正要走呢,小二慢悠悠過來,道:“客官,您這桌一共二兩銀。”
路易通嘴角抽了抽,隻好認命地掏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