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恢複寂靜,慢慢的,剛才那些被忽略的細節漸漸的湧上腦海。
陳思意的話在他的腦中不斷的播放,一遍又一遍,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電影,播放不完。
***
早上,七點半。
陳思意晚上睡得挺好,還做了個美夢,夢裡她沒日沒夜的學習,終于迎來屬于她自由的大學。
馬上就要提着行李進學校,享受人生的時候,張舒莞一巴掌拍在門上,把她的美夢敲碎,伴着幾聲叫喊,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耳朵:“陳思意,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今天有客人來,趕緊起床幫忙。”
陳思意不情願的翻了個身,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細碎的光反射到她眼睛,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
緩一陣,她嘀咕着,什麼客人,這麼不湊巧。
十點半,幾個衣着華麗的貴婦帶着幾個小孩子站在門前,陳思意開門的時候,直接愣住,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一個都不認識。
張舒莞從裡頭出來,笑眯眯的喊着:“來了,快進來坐。”
她又怪陳思意不懂事,“你也别愣着,倒水去。”
陳思意巴不得離這種人多的地方遠點。
後來問過陳文舟,她才知道,這些個人都是張舒莞的閨中密友。
一早上,陳思意備受煎熬,不是被這幾個人輪流提問,就是被幾個小孩子搶着要手機玩。
眼見幾個小孩子要往她房間裡竄去,陳思意一個健步上去,跟個螃蟹一樣攔在門前:“商量個事,我們去玩别的東西好不?”
“玩手機。”
“玩遊戲。”
歡呼雀躍的小手舉在她眼前。
陳思意垮下臉,把手機扔給這幾個小孩子。
她第一回直觀的感受到,什麼叫做絕望。
那邊好像交談得差不多,張舒莞突然喊她名字:“思意,過來,你徐阿姨有話跟你說。”
陳思意心一跳,不太情願,這幾人一看就沒好話說。
她乖巧的坐下,細聲的問一句好:“徐阿姨。”
“都長這麼高啦,上回見的時候,記得剛到我腰這裡。”這位徐女士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高度,幾個人在旁邊吹噓,說她有多少年沒有回來聚會了,陳思意聽來,大概率就是在外頭賺了大錢的意思,“讀高三了吧?”
陳思意“嗯”一聲,乖巧的應到:“剛上高三。”
“高三,是很關鍵的階段,要好好努力知道嗎,平時要把知識點都吃透,多做些資料,不要偷懶,像我那個兒子,他之前讀省重本,就是沒日沒夜學出來的,現在工作一年能賺幾十萬……”
徐女士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陳思意勉強一笑,聽到幾個人又在附和着她兒子多厲害多厲害,說起來沒完沒了的。
陳思意想走人,她很煩這種炫耀攀比、說教的時刻,她眼神瞟了眼别的地方。
張舒莞瞪她一眼,她不情不願的挪回視線。
徐女士:“……聽你媽說,你數學很差,這可不行,數學是很關鍵的一科,想辦法補上來,高三了,不要貪玩,不要松懈,我有個朋友的孩子,數學也很差,開始一直考不及格,最後人家數學考一百四。”
張舒莞眼睛一亮:“怎麼做到的?”
徐女士:“還能怎麼做到的,人家特别勤奮,學習學到哭,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就是苦幹,各種補習班沒落下過,現在的孩子成績差,都是貪玩整出來,天天玩手機玩遊戲,出門瞎逛,一點都不進取——”
陳思意很不屑的扯一下嘴角,這人在暗喻什麼,她在想:
——她的精神狀态真的正常嗎?
一個下午過去,陳思意極其疲倦,大人的話題,一大半都在圍着她轉,幾個女士說兩句,張舒莞就把刀捅她身上,說她哪裡哪裡不好,多麼多麼懶惰,就差沒直白的說“我女兒就是這種不上進、不務正業的孩子”。
然後,幾個女士就開始圍着她勸教,說什麼,你不應該這樣,你應該多聽你媽的話,你應該怎麼怎麼做。
這些人大道理講了半個多小時,陳思意應付到疲倦,直言相谏:“每個人的抗壓能力都是不同的,心理素質也不一樣,适合别人的方法,在我身上不一定合适,盲目追求反而會适得其反。”
“……”
話說出來之後,幾個人面面相觑。
大概是沒有一個人理解她,場面開始難看。
就挺尴尬的。
都離開之後,張舒莞臉色驟變,站一邊數落她:“你剛才在說什麼,有你這麼不禮貌的嗎?”
這是不禮貌行為嗎,她說話時,明明很細聲溫和,沒有尖酸刻薄,她不贊同這種說法,“我陳述我的觀點,為什麼會是不禮貌?問題列出來,不就是給人探讨的嗎?”
張舒莞一時語塞,眼裡閃過驚訝,好像在詫異她的變化,聲音顫抖:“你,你怎麼說話的,你要氣死我。”
以往被說的時候,陳思意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直到剛才,她好像一下子覺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跟梁嘉珩聊過,她被自己那番話提醒到。
原來在她的内心深處,一直有一塊明鏡,清晰到所有的東西都能看見。
陳思意不太理解,“為什麼大人的觀點就一定是正确的,我說的話,永遠要被捂嘴,我隻是年紀小,不是沒有獨立思想的嬰兒,我的想法,不一定全對,但我有表達的權利,我是個有思想的人。”
“……”
世界好像被按下暫停鍵,沒有任何聲音,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氣氛到頂端,一度僵持下去。
張舒莞剛要張嘴,陳文舟适時站出來,“思意,廚房沒醬油了,你下去買兩瓶回來。”
陳思意回過神來,應了聲,轉身往門口走,陳文舟跟出來,“你媽說的話,你别往心裡去……”
“我知道。”陳思意回他一個笑,“我哪有那麼脆弱。”
陳文舟不知道要說什麼,半天之後,他才開口:“下樓買點吃的,注意安全,早點回來,知道沒。”
“好。”
說好沒有很脆弱的,但她轉身的時候,鼻子莫名有點酸。
爸爸讓她出來,其實是不想讓她聽張舒莞後面的話,她知道的,不會好聽。
晚上七點多,夜晚已經拉下簾幕,萬家燈火亮起,一整條街亮得跟白天一樣。
沒什麼好逛的,陳思意照常坐在便利店裡,收下爸爸轉賬的錢,這回很奢侈的買平時舍不得買的超貴冰激淩,失神的拿着冰棒棍一下一下的戳。
一陣之後,她無奈的歎氣。
從兜兜裡掏出手機,發現電量隻剩百分之二十,突然想起來,那幾個小孩子一直在玩她的手機,後又被輪着說教,壓根沒注意到這事。
陳思意點進微信,發現找不到梁嘉珩的聊天框。
她怎麼把梁嘉珩微信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