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話題被提及,幾個人很明顯的愣下來。
屏幕上的歌曲剛好進入尾聲,一段拖長的音調結束後進入間歇期,包間鴉雀無聲。
應該是一時半會兒接收到的信息過多,宋遠航被刺激到不會說話。
他一會兒看一眼李悠然,一會兒又瞧一眼陳思意,匪夷所思。
關鍵是,這兩女生神情一個比一個認真,跟平常開玩笑的樣子截然不同。
到最後,宋遠航半信半疑,一副你們玩笑的樣子,試探道:“又玩這招?”
“你們這麼掩飾沒有用。”宋遠航站直身子,佯裝看透一切,正要接着發言,發現這兩人神情就沒變過一點,他一下子又卡殼住。
半天後,他怯懦的問:“……真的?”
陳思意和李悠然點頭。
随着這個動作落下,空氣再一次凍住,如同寒冷蕭瑟的冬天,連呼吸都被封在冰裡。
這層關系在幾個人眼裡,極度複雜,尤其是宋遠航,他今晚喝了點兒酒,微醺,思考的速度比平時慢好多。
怎麼能這樣呢,一開始明明有條有據的啊?
陳思意沒有特意看梁嘉珩的神情,但此刻她能敏銳的感覺到,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人在緊張的時候,對周圍的事物會變得極度敏感,梁嘉珩目光至始至終留在她身上,纏繞癡迷,一種她道不清,說不破的暧昧感在蔓延開。
面前那面反光的鏡子,印着他模糊的神色,陳思意往那瞥一眼,他看向自己的視線變得很複雜,不知道是想明白什麼,他眼神淩厲一轉,壓迫感包裹過來。
陳思意傾身,握着杯水緩緩喝着。
真是要了命了。
他想說什麼就說,露出這麼古怪的眼神做什麼。
李悠然頭腦暈沉,一陣之後,繞着這件事跟宋遠航掰扯好半天,他說到不對的,她又怼了兩句,咬緊牙關反複在強調着陳思意不喜歡梁嘉珩這件事。
包間内的争執聲,簡直跟世界大戰使用了核武器一樣,駭人聽聞。
陳思意撓撓發紅的耳朵,尴尬的瞥一眼梁嘉珩,在這場激烈的坦白局中,她聽明白了,梁嘉珩那會兒壓根不喜歡她。
真是天大的誤會。
梁嘉珩低着頭,指尖按着遙控器,垂下的眼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神色,陳思意看不出這張不冷不淡臉下,到底是什麼情緒。
不過,他應該聽懂了,所以擡起頭,回望她眼睛時,目光很笃定,有種強烈的壓力感,呼之欲出。
“李悠然,你怎麼不早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你知道我為了掩蓋這個秘密,我每天每夜都睡不着,我嘔心瀝血,我倉惶吐血,我——”
宋遠航一口氣喘不上來,抓着桌面的水咕噜咕噜的灌着,顯而易見,他把自己說到無話可說了。
李悠然也沒好到哪裡去,她氣呼呼的掐腰反駁:“你還好意思反過來質問我,我要早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我至于這麼憂愁嗎,我真後悔,後悔畢業沒塞你吃屎,這段時間浪費我這麼多表情和時間。”
“你這人真是。”宋遠航吵不過她,拍拍胸脯給自己順氣。
……
在這件事中,陳思意和梁嘉珩徹底被邊緣化。
她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因為回憶起來,跟梁嘉珩以往相處的那些畫面,美好的、歡樂的,又有點上頭的暧昧,在這一刻化為虛有。
好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這種奇怪的感覺來源,或許又是因為,她可能上頭得比較厲害,所以才會在泡沫稀碎的時候,有一種無适感。
左耳音樂鼓聲奏響,右耳兩歡喜冤家争吵,陳思意的世界一片熱鬧。
麻木之中,她聽見梁嘉珩出聲問她:“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在檢讨書上寫那麼多我的名字?”
“那時候我數學很差,你數學很好,我寫着玩的。”陳思意如實解釋。
“我還以為是因為——”梁嘉珩語氣很輕,說完這半句話,他突然停頓下來。
以為什麼。
以為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要怎麼形容這種感覺,落差感太大,懸浮不上不下,一股郁悶卡在心頭。
真是好一場烏龍戲作。
梁嘉珩沒再把玩遙控器,連帶着動作一塊停下來,他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的身影,最後在她臉頰停住。
陳思意沒敢看他的眼睛,她緊張到心跳如鼓聲。
動作慢半拍,她聽到梁嘉珩一字一句的問:“所以,你的晚戀是什麼意思。”
陳思意神情頓了頓,他不是知道嗎?為什麼還要特意問一遍。
“因為你說不早戀,我以為你畢業後要跟我,表白。”
說到最後兩個字,她音線卡頓,不敢迎接梁嘉珩帶着壓迫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陳思意覺得自己有點心虛,莫名其妙,她還生出一種羞恥感來。
再
怎麼說,那算是一種自我幻想吧?
梁嘉珩挑眉,似乎有話要說,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幾分黏膩,隻是這麼打量幾眼後,他轉移視線,包間内的歌已經唱到高潮,曲調很甜蜜。
他的情緒卻與歌曲意境截然不同。
難怪跟陳思意相處起來,總覺得她性格跳脫,一會兒跟他扯一些早戀晚戀的問題,一會兒又表現出對自己的嫌棄。
像釣魚,又不像釣魚,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原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那些奇怪的,想不明白的怪異行為,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不喜歡。
梁嘉珩一度覺得自己的暗戀不是很苦,然而在這一刻,他覺得比泡沫還不堪一擊。
他以為陳思意是喜歡他的,以為他在她心中會跟别人不一樣。
結果沒想到是開玩笑,是錯誤的軌迹。
真是繞了好大一圈。
“陳思意。”他輕輕喊了聲她的名字。
陳思意回望他,靜靜等着他接下來要問的話。
“你是認真的嗎?”
他嗓音低沉,混着音樂節奏入她心。
陳思意被他眼裡的灼熱的較真燙到,她心一抖,緊張得眼皮要跳起來。
“認真的。”
他沒明說是什麼,陳思意可以透過他眼裡的糾結辨别到,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這件事上。
梁嘉珩沒再接她的話,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包間内隻有宋遠航和李悠然的吵鬧聲。
還有投影屏上,好像怎麼都聽不完整的歌曲。
***
唱K結束後,晚上21:30分,陳思意剛走出商場,遠遠就能聽見商業街傳來幾陣笑聲,三兩個小孩舉着糖葫蘆過馬路,大人在身後喊。
下過一場小雨,地面濕漉漉的,黑沉的天空沒有星星,幾處路段昏暗,路燈朦胧的照下來,影子在地面被拖得很長。
走到一半,李悠然和宋遠航不知所蹤,剩下陳思意和梁嘉珩并排走着,一時沒話說,兩人安靜得跟陌生人一樣。
夏季的晚上風很熱,即使下過雨,一樣躁動,陳思意雙手環胸,低着頭無聊的在踩影子。
該說些什麼,緩解這種尴尬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