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區樓下磨蹭一陣後,陳思意才跟梁嘉珩道别,今晚回到家,時間又挺晚的。
張舒莞和陳文舟如那晚一樣早早的坐在客廳裡,依舊是開了一盞不太亮的燈,電視早已經關掉,安靜的空氣顯得氣氛莫名嚴肅。
不知道是不是陳思意的錯覺,她覺得今晚哪裡不太對勁,張舒莞和陳文舟沒跟往常一樣交談,就那麼幹巴巴的坐着,等她推門進來,那兩人的才有所動作,齊刷刷的朝她看過來。
晚回來,又悄摸談了場戀愛,陳思意跟沒底氣,怯懦的問:“你們怎麼還不去睡覺?”
陳文舟輕咳一聲,意味不明的瞥一眼張舒莞,他沒接陳思意的話,反而問:“怎麼這麼晚回來?”
“在樓下買了杯奶茶,等的時間有點長。”
陳思意緊張得把手别回身後。
張舒莞正要說什麼,陳文舟先出聲:“今天去哪玩了?”
陳思意:“沒去哪,就在小區樓下逛逛。”
陳文舟聞言,沒再問這事,他切入正題:“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忙着工作,也忘了問你,志願出來,是想考哪裡,學什麼專業。”
張舒莞沒好氣的接一句:“就她這樣,要不要複讀都不知道。”
陳文舟作怪似的瞅她一眼:“說點好話。”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在那邊嘀咕,陳思意是真的沒聽明白他們到底要說什麼。
以往這種時候,她爸從不參與盤問這種事,這回不太一樣,陳思意就沒見過陳文舟跟此刻一樣緊張的。
張舒莞今天脾氣也不好,一直有情緒,又出于某種原因一直壓抑着。
陳思意斟酌一下回話,生怕又撞到槍口上。
她說:“我想過了,我應該考甯市,專業的話我還在考慮,其實我這段時間有選幾個學校——”
“什麼,你要考甯市這麼遠的地方?”張舒莞一點就着,音量大了許多。
陳思意沒說完的話,就這麼被中斷,她有些懵:“怎麼了?”
安靜片刻,陳文舟疑惑:“怎麼想去那麼遠的地方?”
陳思意:“我想去别的城市看看。”
高中時沒有選擇,好不容易熬到畢業,陳思意覺得總要按照自己心裡想的做。
她自然不會說,想去某個地方,是因為讨厭被人管教。
張舒莞氣得臉色發青:“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要跟那男的去外地讀書。”
陳思意指尖抖了抖,被張舒莞盯着後背發涼,她張張嘴,遲疑兩秒。
“好啊,我就知道是這樣。”張舒莞氣息不暢的坐回去,蓋棺定論來一句。
陳思意反駁:“我想填志願去那裡跟他沒關系。”
“那你就是承認你談戀愛了?”張舒莞冷言冷語的回着,“這才高考完多久,你在學校就早戀吧,還說考那邊跟他沒關系,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這幾天我就看你不對勁,天天早出晚歸,上回送你回來的就是他,我在樓上看得真真切切,今天打電話問你班主任,他什麼都跟我說了,我真是沒想到你這麼大能耐,都敢在學校談戀愛,你這是要氣死我。”
陳思意如五雷轟頂,被張舒莞一連串的發問整得不知所措。
這些事結合在一塊,就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怎麼看都嚴絲縫合,她解釋起來蒼白又無力。
陳文舟歎氣,以往都站在她這邊,這回語氣也實屬是無奈:“剛才,也是他送你到樓下的吧。”
陳思意點點頭:“是。”
這事本來也沒有要瞞着的意思,被揭穿之後,就更沒有必要。
陳思意聲音堅決:“我們高中沒談戀愛,我們是畢業後在一起的。他數學成績很好,之前一直在幫我補習,我填志願去甯市,不是為了他去,我很早就想去那邊看看,我不想一直待在家裡做溫室的花朵,我想獨立。”
張舒莞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在怪我管你太多?”
“我前幾天就問你要把志願填哪裡,一直問你一直不說,現在你談戀愛這事被捅穿你才說,是不是我今天沒發現這事,你也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等成績出來就直接填,陳思意,你現在真是長大了,自己拿主意。”
“我跟你說,我不同意你去那麼遠的地方,我也不同意你談這戀愛,高考考成什麼樣還不知道,你以為你能穩穩妥妥上大學?你就是在荒廢你的人生。”
張舒莞語氣強烈,絲毫沒有回轉的餘地。
陳思意其實沒覺得多大的驚訝,因為從小到大她媽都這樣,幹脆利落,毫無商量,她隻是感覺到心痛和無力。
陳思意擡起頭,眼眶濕熱:“你以前說什麼,我就要做什麼,我說我不喜歡,你總拿為我好這話術搪塞我。别人的童年總是歡聲笑語,我的小時候隻有書籍圖書館、作業卷子,那個該看動畫片的年紀,你讓我背根本就看不懂的文言文。我說我進步了,你說我總跟差生比,你怪我成績不好,我知道你希望我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我在努力做你心目中的那個人,但我現在不想了。”
張舒莞:“你,你說什麼。”
陳思意:“我說,我要去甯市。”
“……”
-
臨近深夜,小區附近的店鋪接二連三關門,陳思意不喜歡喧鬧的地方,她在一個人少的便利店坐着,門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又回到國慶節那一晚。
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嗡嗡響,梁嘉珩打來的,陳思意滑動屏幕接聽。
他今晚心情還不錯,聲音透着些許的喜悅:“要睡覺沒?”
陳思意瞥一眼時間:“哪有這麼早。”
梁嘉珩皺眉:“不開心?聲音這麼低沉。”
陳思意:“沒有。”
梁嘉珩:“那你現在在哪?”
“在家啊。”
“……”
他沉默幾秒。
陳思意指尖在桌面上來來回回圈着,心不在焉的問着:“梁嘉珩,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梁嘉珩語調輕松:“你問。”
陳思意靜了會兒,語氣認真:“如果我志願不能填甯市,那我們——”
話還沒說完,她聽見對方斬釘截鐵的說了句:“不分手。”
或許是被他笃定的語氣驚到,陳思意沒再說話。
“你等一下。”
說完這話,他就把電話挂斷。
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幺蛾子,陳思意看了眼屏幕,随後把手機放在桌面。
她問出這話,完全不是心血來潮,歸根結底是因為沒有把握。
張舒莞要堅持的事,陳思意還沒在哪一次拗得過她。
她覺得自己又是個比較心軟的人,保不準哪天她媽說兩句,她就開始動搖。
陳思意托腮,對着玻璃窗無聲的歎了口氣。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她這種進退兩難的倒黴蛋。
在這坐了會兒,便利店的人慢慢減少,她瞅了眼,老闆坐在前台打遊戲,絲毫沒有要關門的意思。
陳思意摁了摁手機,梁嘉珩還沒找她,這個點,估計是有事要忙,她想算了,正準備回家,店門口自動感應門道了聲“歡迎光臨”。
陳思意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步履輕快,似是風塵仆仆而來,她驚了驚:“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梁嘉珩在她面前站定,眼眸直直望着她:“打電話時,背景聲音聽出來的。”
陳思意“哦”了聲,又坐回原位,好奇的問:“你跑這麼遠來找我,有什麼話一定要當面說?”
“有。”他回。
緊接着,他又強調一句:“應該當面說。”
他氣息不穩,倒像是跑着來的。
陳思意被他話裡的正經唬住,也收起了玩笑。
梁嘉珩:“你爸媽不同意你去甯市?”
陳思意點點頭:“他們想讓我留在這邊。”
梁嘉珩來的路上已經猜到了一點,沒想到還真是。
好像除開這個,真沒有什麼人能讓她說出那句可能去不了的話。
他問:“那你怎麼想的。”
陳思意搖搖頭,也挺為難的:“我不知道,我現在就很矛盾,如果你要問我想不想去,我可能是想去的。”
可她的想法不重要。
他們總歸是要打感情牌勸她的。
梁嘉珩:“想去,那就努力為自己争取,不管最後你做什麼決定,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陳思意開玩笑:“怎麼,我要是去不了,你要跟我一樣留在這裡嗎。”
梁嘉珩偏頭笑了下,“這有什麼奇怪的。”
他語氣沒有絲毫玩笑,陳思意神情一頓,脫口而出:“你瘋了。”
梁嘉珩那麼努力,到最後不就是想走出這裡。
這會兒因為她留在原地,這算什麼。
梁嘉珩沒有她想的那麼複雜,他說:“來找你的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世界上也許有很多身不由己、陰差陽錯的事,就像此刻,如果我們必須要做一個與最初背道而馳的決定,那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你盡管去争取所有你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你去甯市,我陪你去,你留在這裡,我也為你停下腳步,相比起談異地戀,這不是最好的結局的嗎。”
陳思意眼裡泛着光:“梁嘉珩,你來的路上腦子是不是被抽了,你這樣做——”
“陳思意。”梁嘉珩忽然喊了聲她的名字,一字一句的說,“爸媽永遠是我的爸媽,但如果我們分開了,或許就是真的分開了。”
陳思意沒再吭聲。
那晚,她聽見梁嘉珩跟她說:“我說過,我決定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做好了跟你一直在一起的準備,我想許你星河長明,也想同你晨昏四季,我很認真。”
十八歲那年,我們都有過最純碎的夢想,最純粹的愛戀,好像那時候的少年,永遠有沖破一切阻礙的能力。
***
後來陳思意才知道,梁嘉珩他媽媽是想讓他把志願填甯市的。
她心不在焉的走到小區樓下,一擡頭,張舒莞站在一樓門口裡,她舉着手機,好像在打電話。
掌心的手機在這時振動起來,陳思意低頭一看,亮着的屏幕顯示着備注。
她心上一動,一串鈴聲剛好響起,靜谧的氣氛就這樣被打斷。
張舒莞尋着聲音看過來,神情一定,她把電話掐斷,着急的責罵着:“你這人怎麼回事,給你發消息一條沒回,大半夜的學會離家出走,誰給你慣的——”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爬上心頭,陳思意就這麼愣着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