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景打量着溫妕抱着孩子騎虎難下的狀态,半眯起眼。
不像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從未想過有這樣的後果?
她應當出生在一個小康之家,甚至以上階級。
眼見着貧民已經拽上溫妕的衣裳,将銀白襦裙沾染上了黑色的印記。
顔景蹙眉,輕咳一聲。
身邊的耿遊瞬間會意,帶着侍衛上前疏散人群:“都讓讓都讓讓,哪有你們這樣強逼着人家養你們的孩子的?當自己是杜鵑鳥嗎?”
在凜冽如冬的寒芒之中,貧民們縮了縮脖子,畏縮地将自己的手收回,緩緩散開,隻是偶爾回頭的眼神帶着不舍與不甘。
溫妕心有餘悸,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想要将自己手裡的孩子一同還給她的生母,但是一眨眼發現那婦人早就已經趁亂離開了。
“柳小姐菩薩心腸,相信孩子的母親一定會感謝你的。”顔景的嗓音适時響起,得到了溫妕的一記眼刀。
她顧不得什麼讨好什麼美人計,一手抱着襁褓,另一隻手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男人的衣襟,氣憤道:“顔大人真是過分極了。明明早料到這樣的情況,為何不提醒我!”
顔景無辜地眨了眨眼,勾唇笑道:“柳小姐宅心仁厚,要做善事,顔某哪有阻攔的道理?”
“你!”溫妕被嗆得語塞,心中暗罵了好幾句,憤然将懷中的孩子塞到顔景懷裡,“既然如此,那請善名遠揚的‘無雙君子’為我分擔一下吧!”
說着,也不管顔景什麼反應,直接向前走去。
顔景一直知道自己有這個名号,但是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出,微愣了片刻便下意識接住了孩子。
他低頭與不哭不鬧的嬰兒對視一眼,啞然失笑。
少女直白地與自己發脾氣的樣子,比起平日瓷瓶似的表演生動許多。
也可愛許多。
“耿遊,将孩子抱到馬車中,差人帶回府吧。”
聽得顔景的吩咐,耿遊瞪大了眼睛,伸出一隻手指着自己:“我?”
得到了一個冰冷刺骨的眼神之後,耿遊立刻站定行禮:“是!”
溫妕走出數十步,忽然想起自己出來的理由是随顔景出來辦公的,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
故而重又走了回去,但是因生氣而面無表情地對顔景道:“你走前面!”
本以為位高權重的世家公子會惱,結果顔景隻是彎眸笑道:“好。”
這樣對他都不生氣?
溫妕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線,難道顔景更喜歡刁蠻任性大小姐這一款?
這不應當啊,她看言情話本的時候明明說男人都愛軟糯溫順的女人啊?
溫妕一邊思考一邊跟在顔景後面走着,有腰挂長刀的侍衛們保駕護航,周圍再沒有人膽敢上前冒犯。
還未等溫妕想出個所以然,她忽然聽到一聲空靈的鈴聲。
“叮——”
鈴聲在空中回蕩,如石落湖泊,濺起無數回憶碎片。
蜂擁的人群、倒地的女人、凹陷的骨骼……
溫妕立刻将視線向聲音來源處投注,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大的建築。
白牆綠瓦,如廟宇般聳立,門口的台階一塵不染,支撐屋頂的門柱分别刻着兩行文字:
“蒼穹難聆萬民願”
“唯我鈴響動天地”
建築之前支起了一個高台,一個身披紅袍的人端坐其上,全身纏繞着小巧的金鈴,手中高舉着一個精緻無比的大鈴,稍一揮動,便發出與方才相同的空靈鈴聲。
紅袍之上繡滿鳳凰的紋樣,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團華美的焰火。
溫妕皺起了眉頭,不禁問顔景道:“台上那人是誰?”
顔景淡淡地望着紅衣男,眸中如死水結冰。
他回答:“朱雀天神。”
語氣中帶着似有若無的諷意。
高台之下有無數人跪拜,每個人手中都拿着一個金鈴,與紅袍人身上的金鈴一模一樣。
三聲鈴響之後,台上紅袍人放下了手中的鈴铛,雙手合十,緩緩低下頭。
台下側邊站立着一個紅衣高挑女子,高聲喊道:
“鈴聲畢,還民願!”
說着,她将手中的托盤高高舉起,确保能夠讓所有人看到。
盤子上裝滿數個包裝精美的琉璃瓶,内裡裝滿金黃的液體。
“今日願——百病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