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琳達掩去眸底的疑惑,她挽住斯蒂瓦德的手肘,緩緩走進專門用來舉辦宴會的宮殿大廳。挑高的空間内,無論是高懸的吊燈還是桌面上鋪滿的綢緞和絲絨,包括擺設和參加宴會的人,全部都是純白的。
她穿着黑裙,帶着黑色面紗,非常自然地成為了人群矚目的焦點。
高跟鞋踩在地面,隻一聲,所有人便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寒暄的、談合作的,都在聽到這聲音的下一秒站好,流水一樣走到了相應的位置,行起了标準的普印斯教式臣服禮。
本該喧鬧的宴會現場此刻針落可聞。反光的銀器倒映着前方巨大的神像雕塑,慈悲的神明垂下頭顱,三對聖潔的羽翼展開,庇護着足下的信徒。神像前,白發的神父雕塑一樣站着,面色蒼白地可怕。他閉着眼,純白的眼睫投下一片神聖的淺色陰影,銀白相間的高領遮住了喉結以下的全部肌膚,長長教袍的衣擺拖着繁瑣的白邊。
大廳裡隻有貝琳達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待聲音戛然而止,神父才緩緩睜開那雙淺銀色的眼眸。他的瞳孔顔色太淺,乍看過去快要融進眼白。
——奧斯卡,主角小隊的成員之一,重要治療位,表面虔誠又禁欲,實際信仰邪神,有很多不可言說的癖好。
在一衆垂頭行禮的人群中,他來到貝琳達面前,接過主教手中的權杖。晦澀的幾句咒語無聲念出,細微的光點從權杖頂部的水晶球飄出來,那些歡愉着撒野的元素大部分繞着貝琳達轉了好幾圈,最後一股腦地落下去,前赴後繼地鑽進她的皮膚和血液。隻有小部分朝台下的人群分散過去。
原本就已經好多了的身體好像變得更加輕盈,呼吸也明顯順暢了不少。
奧斯卡垂眸,将使用過後失去光澤的權杖交還給主教,再接過主教手上的鍍銀匕首與銀杯。他往自己手心上輕輕割了一道口子,幾滴鮮紅的血液被盛裝進銀杯,傷口很快愈合。
那銀杯經由斯蒂瓦德的手,被送到了貝琳達的唇邊。
貝琳達:……?
貝琳達:這裡怎麼跟我看到的儀式不一樣?
她沉默片刻,唇瓣貼上杯沿,到底還是喝下去了。
斯蒂瓦德接過匕首和空銀杯,收進水晶裡。緊接着他順勢從水晶裡拿出一個托盤,托盤上整齊疊好了一沓绶帶。奧斯卡接過托盤,同時與斯蒂瓦德互換了位置。
主教和斯蒂瓦德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特别是主教。
貝琳達沉默的那個瞬間,他冷汗都被吓了出來。那雙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做些什麼——比如打翻這銀杯,拒絕喝下杯中的藥。
是的,“藥”。
雖然味道有稍微的不一樣,但貝琳達還是嘗出來了。和剛醒來那段時間喝到的相比,甜味更濃了。熟悉的飽腹感湧上來,她下意識有些困倦,身形微晃,最後還是扶了一下身側斯蒂瓦德的手肘,才勉強站穩了。
主教的視線從她的臉轉移,看了一眼剛剛斯蒂瓦德被黑皮手套嵌進去的位置。
他攥緊了手上的權杖,而後和斯蒂瓦德一起往旁邊走了兩步,微側過身面向台下衆人,宣布賜福儀式正式開始。
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他們莊重地走出隊列,徑直跪在了貝琳達面前。
從這裡開始倒是貝琳達熟悉的流程——她轉過身,伸出依舊戴着手套的手。十個人流水線一樣,下跪、告白、親吻手背,最後她拿起托盤裡面的绶帶,為他們一一戴上。
絲制成的長條絲帶,垂在了貴族的左肩,絲面上是精緻的鸢尾花花紋。
“……”
“…”
賜福儀式的開端終于結束,餘下的人不是她該負責的。衆人再次行起标準的普印斯教式臣服禮,她挽着斯蒂瓦德走出了大廳。
休息室就在隔壁,她慣用的熏香早就點好。柔軟的沙發下陷,斯蒂瓦德摘去他自己的手套,開始耐心地為她拆下面紗和發型。
斯蒂瓦德的手法太過娴熟而溫和,因為擔心扯斷哪怕一根發絲,力度小到有些催眠。貝琳達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睡意卷土重來。
她拉住了斯蒂瓦德的手腕。
貝琳達頭上繁瑣的發型隻拆了一半,單手實在有些不太方便,斯蒂瓦德中止了手上的動作。他保持着手腕不動,從沙發後繞到貝琳達的面前。
“…小姐?”
貝琳達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在的,小姐。”
“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斯蒂瓦德是塞西爾家族的世代家奴,在挺過訓練、獲得主人的正式取名之前,應該隻有一個編号。但他第一次出現在日記裡,被“貝琳達”從主教那裡讨要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是“卡爾”了,沒有編号——“取名人”是“貝琳達”,所以“她”覺得沒有寫的必要…?
那不應該,按照“她”前期那個興奮勁,是絕對不會漏掉一丁點細節的。
斯蒂瓦德愣神一秒,他用小心翼翼的語氣。
“…主教說過,是小姐您親自取的……您忘了嗎?”
他八歲那年,差點死去的雪夜,第一次從主教那裡得知了自己的名字——憑借着這份希冀,他堪堪活過了生命裡最後殘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