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門後沒抵着人,鎖也沒有落。
貝琳達沒有将主教置之門外的打算,卻也沒有起身去為主教開門的想法。
貝琳達:多大的咖位啊要我親自開門?
她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等着主教推開門,再等着他緩緩走進來。
他還穿着剛剛儀式上的禮服,白色的鬥篷垂到腳踝,隻是戴着的面具被取了下來,露出了那雙總在她面前強勢不起來的漆黑眼眸。
作為儀式的“主持人”,他顯然不該出現在這裡。按照貝琳達印象裡的流程,無論是授勳還是洽談合作,好像都分外需要主教在場。
現場不會隻留了斯蒂瓦德一個人吧?
貝琳達:怎麼一股因為管家太過萬能所以壓榨起來很是順手的感覺……
主教邁着穩當的步伐,他很是吝啬于将眼神分給其他人,隻一眨不眨地盯着窩在沙發裡的貝琳達。
他那自從塞西莉亞死後便再也沒有對他笑過的,對很多事都提不起興趣的女兒,眼下正神情恹恹地趴在沙發邊,一頭烏發擠在手背與臉頰中間,略微翹起的幾根平添了幾分俏皮感。
刻意忽略房内濃重的麝香味道,他仔細看着貝琳達,心跳陡然漏掉一拍。
那雙漆黑的眼眸裡竟然沒有濃厚的厭惡。
是了,其實如果沒有被恐懼與嫉妒沖昏頭腦,他本該更早發現這一點。
無論是重病剛醒來的時候,還是從學院回來參加宴會的時候,她看他再也不是一副看着精神失常、滿口謊話的殺人狂魔的模樣。
既往不咎四個字還沒徹底在腦海裡浮現出來,他下意識掐掉了這份過于美好的幻想,本能地去往最壞的原因推。
她開口說要去上學,提出難得的訴求,願意使用斯蒂瓦德,仿佛已經不再執着于奧古斯丁了,甚至堪稱乖巧地咽下了過往作嘔的、未經二次僞裝的續命藥……在塞西莉亞的祭日。
他清楚貝琳達不會在這個特别的日子表現得太過激,但就算再有把握,也很難不會心生恐懼。
…太過美好了,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一路向好,向着他希冀的方向,背離了一切可能的悲劇與痛苦。
【像過輕的華美羽毛,随意的一陣風就能吹拂幹淨,連餘溫都攥不住。】
她不再厭惡他了,就好像再也無所謂了。無所謂他做了什麼,也無所謂他是誰了——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事物了一樣。
他向來不是一個悲觀主義的人,他有蓬勃而無邊的野心,僅憑這這生而便有的欲求,他從未有過下定決心去做最終卻做不成的。
但在貝琳達面前,他仿佛永遠做不好、做不對、做不夠。
那是名為愛的詛咒,被需求、被渴望、被專注一層又一層編織出的、可怖的詛咒。在她睜開眼第一次望向他的時候,一個脆弱得可怕的存在就那樣越過了一切,來到了那時他落魄的靈魂面前。
——呼喚我,命令我,讓我能夠喘口氣,讓我能夠找回所謂的呼吸。
【“你隻能做到這裡嗎?這不是你的最低義務嗎?!還是說,你就是想讓我的、我們的女兒知道,她竟然有一個這樣無力、羸弱的父親!”】
冷漠、尖銳而又陌生的嗓音久違地在腦海裡,喪鐘一般敲響、回蕩。
啊,塞西莉亞…塞西莉亞。
我已經放任你無情地殺死過一次我們的女兒,隻為了如你我所願,把世上最好的寶物獻給她。可是,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奧爾西尼(Cecilia · Orsini)。
如果連你的名字都不能拖住她最後、仿佛就要抛棄一切走向死亡之河的背影,又有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好像已經再沒有能夠用來揮霍的時間了……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
“…”
等了半天,主教父親也不見動彈一下。他僵在貝琳達的腿邊,也不見伸手幫她把身上髒了的衣服換掉。
搶了斯蒂瓦德的位置,但是不幹活。
貝琳達挑了挑眉,倒也不是不能自己穿,主要她現在手酸,又是剛睡醒不久,還餓着,所以有些犯懶。
她伸出濕漉漉的手,冰涼的體溫蛇鱗一樣覆上主教的脖頸側。他像是突然回了神,本能地追尋那塊灼燒着的、炙熱的寒焰。
“寶貝,你…不是知道嗎?”他哆哆嗦嗦說着話,語氣有些急切,甚至帶着點哭腔,“你知道的,隻有你知道的…塞西莉亞應該告訴過你…”
像含着刀片,他的喉腔痙攣得厲害,疼得一抽一抽,卻依舊吐出了接下來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