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開展了一波打擊腐敗鬥争。

為期有四個月。

秦國本就是以法治國，加上秦王嬴政積威甚重，這場打擊腐敗鬥争簡直可以說是平推過去，反抗勢力不少都是畏罪自殺。

可是人殺了，暗地裡還有不少小魚蝦。

章邯對此很有話說。

“這幫人自盡方式真是玩出花兒來了！有種貪墨沒種受刑，我呸！”

章邯已經喝高了，這對影密衛統領來說實在是不應該。奈何今天是他的休沐日，嬴政再怎麼樣，也得給幾乎全年無休的影密衛放一回三天的假。

于是這場秦國武将一方的私下聚會，到底還是開始了。

真要說起來，秦國是不許三人聚在一起議論朝政的。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加上這聚會上都是秦國軍方勉強混出個由頭的，總是要抱團取暖，在朝堂上求存的。

章邯統領影密衛，受嬴政直接調度。秦國裡不少陰私事，影密衛都或多或少沾過一點，加上章邯本人也能時不時在嬴政跟前露個臉，聚會裡他當然最受歡迎。

“章大人為王上四處奔波，抓獲數百貪官污吏，屬實辛苦。”

一将領觍着臉湊到章邯這桌，特意倒滿一爵美酒。

“喝高了”的章邯瞟了他一眼，眼神清明：“白屠？”

白屠搓搓手，笑得不值錢的樣子，恭維話一籮筐的冒出來。總體大意不過是“章大人記得下官名姓，實屬是下官之幸”，或者“章大人才華橫溢，來日必一飛沖天”……

諸如此類的話，章邯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到如今已是若嬴政誇一句，章邯能高興到半夜組織影密衛訓練，而旁人贊一句，章邯卻是要偷着記在小本本上，留着将來捉錯處用的。

章邯假作被誇高興了，沒等白屠再多說什麼便笑着攬住他脖子：“大家都是同僚，說那麼多未免太客氣，你說呢？”

白屠還在為自己搭上章邯這條線高興，聚會上其他熟悉章邯的卻都知道，這是他釣的魚上鈎了。

尚且年輕的王離冷眼旁觀，白屠三兩句話就被章邯套出來所有底細，卻還全然不自知。

什麼“僞造賬目”，什麼“倒賣官物”，王離越聽越想鼓掌誇一誇白屠這膽子。

可能有人會覺得，大秦這麼強的軍功爵制度，悄悄貪一點不會怎麼樣。事實上，秦國有點聰明的軍方代表人物都看得出來，軍功爵制度維持不了太久了。

王離的祖父王翦，蒙恬的祖父蒙骜，就是這聰明人。

王家乃秦地本土人，蒙家雖祖上是齊國人，但兩家世代效忠秦國，在秦國軍隊裡各自掌有絕對話語權。

秦王想改革軍功制，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他們。也許正是看到了這一層，不少如白屠一般的就動了心思。

王離冷笑。隻看到了第一層便自以為是的蠢貨，偏偏想不到，他們早就決定為秦王舍棄家族部分利益。

休沐結束，章邯向秦王嬴政呈上了他的彙報。

嬴政：“巧立名目，虛報開支。寡人高居廟堂，倒是不知還有這等貪污手段。”

章邯跪在大殿中央，頭恨不能低到地磚下。他聽得出嬴政意思，要他繼續查呗。身為合格的打工人，主動攬活是老闆眼中的好員工。但身為大秦衆多窮逼中的一個，章邯已經攢了好久銀錢沒去打過牙祭了。

總之就是章邯其實很不想去。

好在嬴政也沒讓章邯去，而是分派了一件涉及到王室醜聞的任務。

齊國君主獻給秦王的麗姬，現在要稱她一聲麗美人，她于半月前生下了與從前青梅竹馬的兒子，并給兒子取名“天明”。秦王在打擊腐敗工作中忙裡偷閑的了解過後，派人通知宗室那邊的族老給上族譜，還說明了是記到他名下做養子。

族老：……？

章邯：……這是我能知道的嗎？

嬴政用實際行動表明：“沒什麼不能知道的，何況知道的不止你一個。學學扶蘇，他現在可是陪伴那小孩兒的好大哥。”

章邯内心尖叫，他是怕将來被滅口哇！

一國之君的後宮，出了個給國君戴綠帽的女人，還生下了堪稱孽種的崽子。而國君不但不處理，還要給崽子明面上秦國公子的身份。

章邯面色灰敗，道：“王上，是臣做了錯事，您要滅口嗎？”

嬴政：……

嬴政黑着臉扔出一卷竹簡砸了下去。

見到章邯頂着額角青紫出現，公孫麗良好的教養也沒能阻止她笑出眼淚。

等公孫麗終于平複下來，章邯才得知了真正的原委。

“我一入宮，醫官便診斷我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本來也擔心孩子會被打掉，你的王卻告訴我，他會給我和孩子一個明面上的身份，也允許他平安長大。”

秦王的許諾，在當時惶惶不安的麗姬眼裡并不可信。王室聲譽擺在那裡，他怎麼會願意留下她們母子。

直到嬴政當着她的面甩下一摞文書，又直接算了一筆賬出來。

嬴政：“以秦半兩為例，一枚半兩錢能讓秦國百姓連吃五日麥飯，卻隻夠一個五口之家吃兩日多些，勉強果腹。在王宮裡，一金足抵一名婢女或内侍三個月的薪俸總和，卻不過是寡人一名嫔妃一月花銷的百分之一。”

公孫麗一時目瞪口呆，從前聽聞的“秦王極厭惡呂不韋這等商賈”的傳聞在腦子裡轉了好大一圈，最後隻是道：“所以是，養不起我和我孩子了？”

“當然養的起”，嬴政抿了一口酒，在公孫麗震驚的目光裡悠然道：“寡人隻是想到後宮裡不少都是其餘國家來的女人，既不想為難她們顯得大秦氣量小，又不想秦國人交的賦稅大半用來養她們後半輩子不事生産。秦國不是傻子，秦國人更不是用來愚弄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