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伴随着茶杯砸地的聲音,響起了江遠修的怒吼:“我看你是瘋了!”
玻璃碎就在她的腳邊,裙擺被剛才濺起的水弄得稍微有些濕,江枝垂眸,稍微挪動腳,她今天穿了平底單鞋,露出白嫩的腳背,玻璃碎片在她腳踝劃了一個傷口,流了點血。
她沒什麼表情,收回視線後,看着坐在座位上,喘着粗氣的江遠修,道:“反正我已經決定好了,不是來問你的意見,是來告訴你我的決定。”
江遠修指着江枝,“你你你”了好幾句,最終道:“當初是你非要嫁給他,好不容易三年孝期過了,我們江家熬出頭了,你就說你要離婚了,你說你、你說你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
“我沒吃錯藥,這是我想了好久做出來的決定,”江枝站在原地:“爸,我和他結婚那麼多年,他過的不開心,我也過的不開心,他不喜歡我——”
“喜歡能當飯吃啊?”江遠修克制住自己的脾氣,試圖給江枝講他的道理:“你上哪兒去找周家這種人物?你知道你離婚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我們江家這麼多年的産業會敗在你的手裡!”
“你不要糊弄我。”江枝怎麼會不知道家裡的底細:“我都知道,我們和周家合作的那些項目,都夠吃好幾輩子了,而且,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周家也不是這種不講理的人。”
至少周淮律不是。
對于要離婚這件事,他應該是無所謂的,畢竟是她開了口。
因為昨天晚上她說想離婚的時候,他也隻是在黑夜中看了她一眼,她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随後他什麼都沒說,翻身就睡覺,呼吸很輕。
沒任何波瀾,仿佛她說的離婚對象不是他。
江枝那時候就在想,他這樣算是默認吧?
也或許是他早就想過離婚,但規矩讓他無法說出口,不過也沒關系了,現在她開了口。
雖然誰都有權利說自由。
隻是她不免為自己可悲,也為自己的十年感到可惜。
他們在一起七年,他對待她的離開,居然能做到如此淡然,或許王媽對她都還有些許不舍呢,自己日日相伴的丈夫,卻——
罷了,面對不愛的人,你上吊他或許都認為你在蕩秋千。
她期待什麼呢?
不過好在第二天她沒有反悔昨晚做的決定重新愛上他,因為她徹夜沒睡,睜着眼睛到天亮。
是舍不得、也是怕再睜眼,會再愛上他。
“嫁過去三年,一兒半女都沒生出來,現在還說要離婚,你要是敢離婚,我就敢不讓你進家門,”江遠修怒火中燒,道:“我們江家沒有你這種自私的女兒!”
江枝知道江遠修自私,但是沒想到他在女兒和利益之間,居然是這個态度,她咬了咬唇,道:“哪怕周淮律不喜歡我,我過得不開心,你也還是認為我應該忍氣吞聲,為他生兒育女來穩固江家在這裡的臉面和地位,對嗎?”
江遠修看着江枝,好大聲道:“對!”
他吼的臉都漲紅了:“你要是敢離婚,江家的東西都不給你,你愛去哪去哪,也别回來。”
江枝扯了扯嘴角,道:“好。”
江遠修聽她這麼應,以為她是聽他的話,怒氣漸漸散去,卻沒想到,江枝下一秒淡淡道:“以後江家的事情,你不要找我。”
雖然和周淮律結婚是她個人所願,但是這些年來江家因為這段婚姻得到的百分之三百利益,也是讓她覺得始終在他面前擡不起頭,彼此始終不對等的原因之一。
他怎麼看待她的家裡人?無非就是為了利益送女兒上門的,所以他們不對等,她對他再好、發自肺腑的愛,在他眼裡都多多少少牽絆着利益。
江遠修聽完這句話後,怎麼罵人怎麼發脾氣江枝都沒有回頭,她轉身離開的瞬間,就明白為什麼她會害怕懦弱,因為父親從未想過,女兒的幸福。
還記得她當初跑去美國找周淮律時,爺爺隻關心她,而江遠修隻關心:“你們好上了沒?”
江枝說:“沒有。”
“那你加把勁啊,”江遠修開着不合時宜的玩笑,半真半假道:“你要是嫁給周淮律,老爸做夢都會笑醒,江家未來就不愁了。”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走錯路了,她是别人眼中成了金鳳凰的女人,人人羨慕的周太太,是江遠修眼中能幫助江家實現階層跨越的跳闆,卻唯獨不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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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香山内灣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江枝坐在餐廳用餐,吃完後,王媽上前和往常一樣,道:“太太,司機剛才說少爺今晚臨時出差,行李最少要備一周的——”
“你們收吧。”
江枝面無表情說:“按照他的要求備就行了。”
王媽顯然愣住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道:“太太這次不幫少爺收嗎?”
以往周淮律出差,都是司機告訴王媽,然後王媽告訴江枝,江枝主動去收拾周淮律出差要穿的衣服,搭配好西服領帶和襯衫,甚至細心到每套的袖扣,還有懷表。
今天她忽然這樣,王媽有些不知所措。
江枝道:“我今晚也要走,幫不了他收拾,你們就按照以前那樣收吧。”
王媽不解:“太太這是要去哪?”
江枝很少出門,王媽也不是刨根問底,而是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聽王媽這麼關心她,江枝低頭,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包包裡靜靜躺着的那份文件,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有些低沉,随後喝了口水,道:“去别的地方。”
王媽不好再問,隻當她是出去玩幾天,她應了聲好,然後帶着傭人上去整理周淮律出差要用到的衣物,偌大的客廳隻剩下江枝一人。
天色漸晚,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價值不菲的古董老座鐘在轉動,時針、分鐘、秒針、在安靜的夜晚,發出滴答滴答的轉動聲。
仿佛在進行倒計時。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雨勢漸大,噼裡啪啦像是在為什麼奏樂。
王媽收拾好了出差要用到的衣服,走下來時,院門口終于傳來車子熄火的聲音。
江枝雙眸微顫,将目光望向門口。
傭人趕忙往玄關走去,她們将整個豪宅的燈打開,瞬間亮如白晝。
原本緊閉的玄關大門,下一秒就為這座豪宅的主人敞開,傭人已經拿出室内拖鞋,十年如一日迎接着即将回家的男主人。
管家舉着黑色的傘,匆匆忙忙跑出去,生怕雨點會灑在周淮律身上。
外面院子路燈全部亮起,照在地面上,羅漢松接住了不少細雨。不一會兒,有道影子投射在地上,影子往前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影子的主人出現在路燈下。
雨點砸在黑色的傘上,傘下的男人身高體長,身穿深灰色西服馬甲、胸前口袋露出懷表鍊子、發亮的油頭,标準的old money紳士三件套,隻是眉眼稍顯冷峻,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裡,明明下雨,但他的薄底皮鞋卻僅有那麼點點水漬。
江枝往下看,原來在他回來的必經之路,早已被管家和傭人們細心的拿了幹淨的踏闆填蓋,他步伐穩健的往前走,眉眼尊貴、氣質非凡,他是尊貴的周大少爺,哪能被水沾染了鞋子。
他的人生和衣物,都不允許有半點污垢。
他入了玄關處,傭人跪地拖鞋,拿起毛巾擦拭他本就幹淨的西服褲腿,随後給他換上幹淨的室内拖鞋,熱毛巾為了時刻備着,擦去這一路風吹來或許會留在手心裡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