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随意的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随後長腿踏入進來。
傭人為他沏好熱茶,是他昔日最愛喝的普洱,他往茶桌走去,端起冒着微微白霧的茶,飲了一口,随後才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江枝,他似交代,又似公事公辦的彙報行程,道:“我今晚要出差,時間不能夠确定,不過你放心,不會耽誤我們的婚禮。”
“耽誤也沒事。”
江枝坐在沙發,捧着杯子,杯口裡冒出熱氣,她輕輕的吹了吹,将熱氣吹散。
她說的話,奇奇怪怪,和以前大不相同,引得周淮律側眸,這次,倒是能讀懂他的眼神,他有些不解,道:“你還在因為昨晚的事情鬧脾氣?”
他說話時,骨節分明的手指解開西服袖口處的扣子,這是他要脫西服的準備。
傭人眼尖立刻上前,站在他身後幫他捏着衣肩,脫去繁雜的西服外套後,他隻穿着淺灰色馬甲和白色襯衫,領帶都還闆闆正正的系着。
傭人拿着西服就離開客廳。
江枝垂眸看着杯子裡的白開水,水霧升起,像在她的臉頰上貼了一層熱氣,她比他更不解:“我什麼時候鬧脾氣了?”
周淮律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茶杯,長腿靠在大理石茶幾邊沿,看着江枝,“你昨晚說的那句話。”
江枝吸了吸腮邊的軟肉,道:“我昨晚說了好多,你指的是哪句?”
周淮律喉結咽動,預說話。
“是說你對裴老頭的葬禮都比對我們的婚禮上心——”不等他開口她先說了,隻是話到了這裡,那兩個字在唇齒間轉圈,她心顫了顫,不允許自己心軟,咬着腮邊軟肉,道:“還是,我說要離婚?”
離婚這兩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
時間好像開始倒退,又回到了昨晚停止的話題。
話是她說的,但是她其實又很不自在,很不開心。
察覺到鼻子開始泛酸,她輕咬唇瓣。
話都說出來了,停止就再沒意思了。
她不去看他,而是把杯子放在茶幾上,随後,雙腳踩地起身,從包包裡拿出了兩張簡單的紙。
秋天好像來了,好冷,外面的雨聲真的好大,在她心裡喧嚣吵鬧,是為她鼓舞,還是為她惋惜?
她不知道,隻知道眼睛好酸,鼻子也酸,她的指甲死死的嵌入掌心,紮出紅色的月牙印。
她拿着紙張,赤腳走到他的面前,她始終不肯擡頭,不是怕看他,是怕不争氣掉淚。
她将紙張放在茶幾上,呼了口氣,道:“周淮律,我們離婚吧。”
她很正式,像婚禮宣誓那樣。
隻是說完這句話,腳底心傳來深色地磚的涼意,讓她整個人仿佛掉入冰窖,昨晚一夜沒睡,今天又和江遠修吵架,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精力。
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在茶台上顯得有些突兀。
随後,他拿起那張簡單的紙,上面是周淮律和江枝雙方的身份信息,然後是很簡單的兩句話:
1、雙方自願解除婚姻,自願簽訂離婚協議。
2、雙方共同财産分割
:女方自願放棄财産分割。
最下面是日期和簽名。
他身影具有極大的壓迫力,拿起了桌面上的離婚協議書,江枝還是下意識去看他,餘光掃了他一眼。
周淮律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睨着她。
“離婚?”他語氣很平淡,這下,不再和昨晚那樣置之不理。而是将離婚協議書重新放在茶桌上。
就在江枝以為他會說别鬧、亦或者問她,為什麼要選擇離婚,她也好将藏在心裡的理由告訴他——
可是他不是,“你總——”他頓了頓,隻是很平淡的問:“是有什麼新的安排?”
太平靜了,十年追随,七年戀愛,三年婚姻。
有聲音震耳欲聾響起,好像不是外面的雷聲,是她徹底心碎的聲音,血液在身體裡亂竄沸騰燃燒,可手腳四肢發冷。
她能有什麼安排?
“有的。”她指了指簽字那裡,張了張嘴,強裝鎮定道:“你沒意見,你同意的話,就…在這裡簽字。”
與此同時,司機在玄關處把王媽整理好的行李拿走,發出了動靜,吸引了周淮律。
這就預示着他即将出發。
他喝了口茶,好似準備離開,又冷處理。
但這次,她不允許。
江枝拿了隻黑色簽字筆給他。
幾乎是塞到他手心裡的。
“簽吧。”那掌心的熱度緩緩摩擦而過,江枝不看他。
隻看見他頓了頓,随後好無奈的歎息,筆尖對準男方簽名的地方,龍飛鳳舞的簽下周淮律三個大字。
他簽完,她默不作聲,又從下面拿出一張。
他沒有猶豫,簽下周淮律三個大字,他好無奈:“我出差了,等——”
“注意安全。”
她打斷他,過了會兒,她擡起頭想去看他,他留下聲歎息轉身離去,隻留下高大的背影。
他消失在夜色裡。
從窗戶看不見他的痕迹,她才收回視線,離婚協議書躺在茶桌上,冰冷無情,和他一樣。
江枝眼淚掉下來。
十年前,她的願望目标是大寫加粗的周淮律。
十年後,她的結局是大寫加粗的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