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攸一夜未眠。
從天牢走出來的時候,初升的太陽格外刺眼,她擡袖遮了遮,繞了條林蔭小道。
桑落跟在後頭,“陛下,嚴刑拷打盤問了一夜,卻什麼也沒問出來,蔺有姝應當與此事無關,她是被拉進局當替罪羊的。”
“誰拉她進局的?”楚言攸俯下身,折下了花枝,“左家,還是那些藏在深處按耐不住的勢力?”
桑落低下頭沉思,“都有可能,陛下,可要暗衛營暗中探查?”
楚言攸卻是搖搖頭,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被狼圍住的滋味不好受,一頭頭解決有什麼意思,朕喜歡直接端了她們的老巢。”
“陛下何意?”桑落不解。
“若是一切順利,宸王和秦統領該回來了。”楚言攸轉而說起這件事,”可有什麼消息傳回?”
“探使傳密,宸王和秦統領已離開青陽,不出三日便可抵達皇城。”桑落回道。
“宸王歸京在即,誰狗急跳牆一目了然。”楚言攸轉身,“命暗衛營暗中前往接應她們,不得有任何閃失。”
桑落行禮領命,“是。”
皇城看着平靜,背地裡卻是暗流湧動,暗衛營的人前腳剛剛出宮,蔺家女藐視皇威的消息後腳傳遍全城。
這消息傳到蔺韻耳中,蓋着白布的推車已停在了蔺家府外。
不知什麼時候,漫天白條傾瀉而下,在蔺家前堆成了條陰森森的路,隐隐約約能聽到幾聲唢呐聲,一時隻覺毛骨悚然。
蔺韻踉跄着跑出府,情急之下摔在了推車前,冷酷無情的聲音自上頭傳來,“蔺有姝出言不遜,藐視皇威,賜絞刑。”
蔺府的下人掀開白布,見裡頭血肉模糊一片,已看不清面容,她連放下白布,幾步走至蔺韻身邊,“大人莫看,大小姐……”
接着便掩面而泣,蔺韻見了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卻不得不跪下接旨。
“陛下仁慈,此次未追究蔺家之責,還望蔺家衆人今後謹言慎行,莫要再行目無王法之事。”鬼車擡了擡手,身後衙吏便松開推車退開了。
“是。”蔺韻使勁埋着頭,不敢說什麼。
待鬼車和衙吏離開,蔺韻才失神般起身,嘴裡喃喃:“天要亡我蔺家。”
“有此不孝女,天要亡我蔺家!”
“大人?”下人的聲音驚詫,連低下頭不敢看蔺韻的臉色。
蔺韻面容扭曲着,緊緊抓着藏于袖中的密信,仰天瘋癫大喊:“蔺家有此女,實乃天降禍事!”
……
“陛下,蔺韻瘋了。”
重刑司内難得點起明燭,桑落進來禀報時,架在刑具上的活人指尖動了動。
“是真瘋了還是裝瘋賣傻?”鬼車露出惡劣的笑來,手腕上纏着的青蛇也仰起頭。
“不知。”桑落老實回道,從袖中掏出密信遞給楚言攸,“今早蔺韻收到峰密信,是青陽寄來的,應當是蔺有儀所寫。”
楚言攸打開密信,裡頭密密麻麻的字,然而其中隻有一個意思。
乘此時機,擺脫左家,歸順陛下。
楚言攸嘴角的笑變得玩味,“這蔺有儀有點意思,知道自己的親姐姐要死了,不想着報仇,還想着……歸順朕?”
是誰給她的錯覺,覺得脫離左家後,會得到帝王的重用?
桑落皺着眉頭,“可蔺韻此舉又是何意?”
鬼車掀開那活人的眼皮看了看,“還能因為什麼,她的想法和密信上不謀而合,可良心不安,又怕左家報複,故而一拖再拖。”
裝瘋子,她夜裡得去看看熱鬧。
“一拖再拖。”桑落冷笑聲,“左璇心狠手辣,她可不會給這個機會,一旦發現蔺韻倒戈的苗頭……”
後頭的話桑落沒說,做了個抹脖子吐舌頭的動作。
楚言攸敲了下桌闆,“桑落,查清楚蔺有儀在青陽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冒出這樣的念頭,她背後定有人推波助瀾。”
“可對付左家,應當是站在陛下這邊的。”鬼車說道。
楚言攸看向她,“真正想幫我們的,不會藏頭藏尾。”
除非另有所求。
“桑落領命。”桑落行禮道,轉身出了重刑司。
重刑司中密不透風,厚實的石牆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片刻之間,桑落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待久了難免覺得悶熱,鬼車連端來涼茶,“陛下還病着,快别在這裡待着了,一有什麼消息,屬下馬上來禀。”
楚言攸自下朝後便來了這裡,這幾日朝堂之上看着風平浪靜,她們卻是各有各的心思,遮掩起來,無法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