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慢停下,安靜的車内終于傳出聲響,沈賀嶼仰頭靠在後座,關掉手機說:“終于弄完了!”
江笙木然的臉上終于擠出一抹笑,她剛想說話,前排傳來司機提醒的聲音,隻好跟他道别,車門關上的前一刻,她又囑咐道:“在校功課不要落下,下次見。”
車内的沈賀嶼快速降下車窗,向她揮手,臉上帶着點失落:“我會的,你路上小心。”
車身啟動,之後藏匿在夜色中。
電梯到達八樓,江笙像往常一樣回家,樓層的走廊晚上很安靜,她剛走過轉角,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戴着連衣帽,黑色口罩捂的很嚴密,朝她迎面走來。
擦肩而過時,江笙的餘光察覺到陌生男子異樣的目光,眼神上下掃視她,不加任何掩飾。她直接回頭甚至想喊住他,隻是剛轉身,黑衣男子卻慌忙轉頭拉好帽子,迅速消失在轉角。
安全進門後,見楊知溪剛洗完澡出來,江笙便簡單與她說了剛才的事,提醒她最近注意些。
“我知道了,你也要是,要不以後你回來晚的話我去樓下接你吧。”
江笙拒絕了,她不想楊知溪累了一天下班後還要惦記自己。
“唉?你頭上發簪挺好看的。”楊知溪湊近瞧了瞧,又發現江笙今天刻意打扮過,立馬猜到了,“是不是在和那小子約會?”
江笙沒想隐瞞,默不作聲點頭。
“可以啊,談戀愛嘛慢慢來……”
洗漱完畢,江笙按時服藥,剛準備睡下,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她擡頭看了眼挂鐘,接近淩晨十二點,這個時間段平常已經沒人發消息,就連沈賀嶼也不會,因為她叮囑過他不能熬夜。
于是起身坐回床沿,帶着好奇點開聊天框。
備注名為【鄭月】的人發來消息。
[笙笙,最近還好嗎?好久沒有聯系了,生活費還夠用嗎,有需要的地方一定和我說,我們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最近過得好不好?工作還順利嗎,上次見面還是過年,還沒好好看你你就走了,喊你來這邊旅遊你也沒來,如果感到累了随時來這裡,我親自去接你。發這條消息不是想讓你原諒我,我也知道原諒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隻是我怕真的再不說就沒時間了,我兩天後就要動手術了,我想過去找你,但醫生不允許,所以能請你和我見一面嗎?媽媽……很想你。]
江笙來不及消化這段話,隻是讀完後腦海中已經浮現那人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她反複安慰自己冷靜、放松,可胸口像是被勒住了一樣難受。
她看到最後幾行字腦子已經靜不下來。
生病……嚴重嗎?
她究竟怎麼了?
江笙冷靜下來後立馬給鄭月回信,表示自己明天就會過去。
已經淩晨,躺在床上,隔着枕頭江笙甚至能清楚的聽清自己的心跳聲。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起身靠在床頭抱着雙腿發呆。
晚上睡覺留一邊不拉是她的習慣,睡不着時可以躺着欣賞夜晚的星空,天氣好時就會像今天這樣,月色透過玻璃照進漆黑的屋内,幽藍朦胧。
視線忽然闖入一隻藍白色的小貓玩偶,江笙想起那是她當年出院後,鄭月說作為康複禮物送給她的。
玩偶默默躺在角落,原本光潔柔軟的毛發如今因為無人在意,沾滿浮灰。江笙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它丢在角落裡很久了,久到若不是這次看見它,怕是要被自己遺忘了。
江笙看着它,回想自己為什麼把它帶在身邊,當時因為什麼原因她已經不記得了,現在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因為是鄭月送的,所以她才會帶在身邊。
這幾年自己一直在鬧别扭,想讓鄭月對她愧疚,但其實鄭月不欠她的,反而給了她足夠多的關愛。
記憶中的人對自己有過關心,有過期待,有過慚愧,但卻從沒有埋怨過她,即使現在不在身邊,也時常惦記着她。
她卻是因為接受不了鄭月再婚的消息,所以在知道她領證的那一刻選擇了逃避,甚至說出了最狠心的話想讓那人愧疚,結果如她所願,她做到了,但心裡卻更加後悔。
最後她選擇一個人生活,搬到了另一座城市,将日子過得索然無味。因為自己的任性、固執,讓那人愧疚了三年,三年來不斷放低姿态求得她的原諒,也是她親手把這段母女關系變得畸形。
“你太自私了。”江笙自言自語着,也在此時終于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甚至可笑。
從前隻想鄭月能陪着自己,不想她離開自己,事實是鄭月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是她一直利用所謂的母女情讓鄭月對自己心生愧疚,如今想清楚了,她忽然覺得心累,本來不該是這種局面,是她用錯方法了。
她該道歉,向她的母親道歉。
鼻頭酸澀,江笙隻覺得心裡的某個拉緊的弦突然斷了,淚水奪眶而出,包含了許多複雜情感,後悔、害怕,難過……順着臉頰流下。
她試圖控制眼淚不再流,可這時的身體像是失靈般不聽使喚,漸漸地,呼吸變得困難,她想伸手擦掉眼淚,右手開始出現和左手一樣的情況,眼前事物變得模糊。
楊知溪半夜上廁所時,回來經過江笙的房間,聽到她房裡有動靜,壓抑而沉悶的哭泣聲傳來,動靜一陣一陣的,吓得她立馬從惺忪睡意中清醒,走到江笙房門口聲音卻停止了,她去喊,沒人回應,但出于不放心,準備進門看一眼。
結果一進門就聽見屋内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屋内關着燈,她隻能憑借窗邊的月色看清了江笙的輪廓,瞬間意識到屋裡的人不對勁,立馬開燈查看。
眼前的一幕屬實吓到她了,她快步上前查看,江笙的臉色蒼白,整個人仿佛丢了魂般抱着腿靠着牆邊,她急切的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江笙,怎麼了啊?身體不舒服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說完上手替她擦掉眼淚,見江笙漸漸沒聲,不禁心疼的把人摟進了懷中。
良久,江笙擦幹眼淚,整個人恢複了正常,聲音啞啞地說:“我沒事了……”
“你這還叫沒事?”楊知溪忍不住擔心。
見她如此緊張自己的樣子,江笙隻覺心安和溫暖,揚起嘴角呈現微笑,簡短跟楊知溪解釋了自己家人的事。
楊知溪聽得很認真,知道是因為江笙家裡人皺緊了眉頭,轉身回客廳接了杯水遞給她。
盯着江笙喝水的動作,心裡卻忍不住多想。上次見她“吞藥”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這次半夜又聽見她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是她第一次見到江笙哭,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擔憂。
她甚至不敢想象江笙住院那一年是怎麼挺過來的,因為經曆過一次,楊知溪才更害怕她會情緒低落郁郁寡歡。剛搬來那段時間兩人的交流幾乎很少,她還以為是江笙性格變了,在了解完她的情況後還專門去看了相關病情的視頻科普,結合江笙一直都是一個人的情況,她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放心吧,阿姨肯定會好起來的。”楊知溪安慰她,随手滑動着手機,“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我幫你把機票訂好了,喏。”說完将機票信息遞給江笙看。
“好啦好啦,不要再感謝我了。”楊知溪打斷江笙要開口感謝自己的話,先解決眼下的事再說其他的,彎起圓圓的眼睛,“要感謝的話,等阿姨手術結束,你回來了請我大餐一頓,怎麼樣?”
江笙不斷點頭答應,楊知溪走之前替她關好門,并不忘囑咐:“好好睡一覺,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其實她對江笙了解真的不多,比如江笙為什麼不經常和家人聯系,又為什麼一個人搬來這座城市,她不敢胡亂下結論,隻希望自己以後能讓江笙開心點,能找回高中時她們在一起的快樂,找回曾經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