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從前是個吃四方的人,小時候不沾辣,長大了無辣不歡,後來去了不吃辣的地區才漸漸改了吃辣的習慣,可是吃辣的本事沒丢。
這點辣,小意思。
一口辣椒下去又是一口,吃完了又舀了碗湯自顧自喝着,随後站在桌邊淡淡道:“我吃過了。”
幾人呆滞。
“不辣麼?”
“辣是辣的,不過僅此而已。”
幾個男人更想哭了。
柴恒沒忍住:“嗚嗚,娘子......”
宋瑾也不知道他在叫喚誰,就看見一雙小腳支撐着肥大的身子,嗚嗚哭着就往樓下奔去,邊跑邊喊“娘子”。
幾人看見柴恒跑了,也都跟着下樓走了,倒是那關兄,回頭看了眼剩菜極多的桌子,忍不住歎氣,似是不舍,又不得不走。
宋瑾看了傻眼,這人跑了,誰來結賬?就算挂賬,好歹留個憑據什麼的吧?
就在宋瑾要去追的時候,小二拉住了她:“掌櫃的,咱别去了,氣頭上呢。不提銀子還好說,提了怕是要鬧。”
“他跟我鬧?”
“可不是麼,人家好端端的來吃飯,哭哭啼啼跑出去,給人瞧見了,實在不好。”
“他自己遭不住辣,幹我何事?又不是我逼他吃的,不是那幾人挑唆的嘛?”
小二道:“眼下氣頭上,說不清的,等氣消了,過幾日咱們去府上讨銀子的時候再說吧。”
宋瑾氣結,搞不明白這幫男人怎麼這麼禁不住起哄,害她連讨銀子都變難了。
于是原本一件歡歡喜喜的事情,就在那火紅辣椒的加持下,變得喜憂未定起來,整個食鼎樓蔫了下來。
宋瑾回了後廚,氣鼓鼓地坐在那裡,幾人都過來追問。
“怎的了?可是那嗆人的菜給人吃壞了?”
“我就說嘛,那菜太嗆口,太辣了,比我吃的最辣的蒜都辣,人家金貴玉體,哪裡遭得住這些。”
“咱們往後可得悠着點兒,蘇州菜式不也挺好的嘛,至少不會出錯,可對?”
“眼下怎麼辦?那人不會到處胡說去吧?萬一嚷嚷起來,咱們店裡往後隻怕不會有大客來了。”
......
幾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宋瑾扭了扭身子換了個方向,心中萬分不爽,索性摸出懷裡那切鵝時賞的一錠銀子。
此人雖不能吃辣,可是給銀倒爽快,宋瑾盼着過幾日去結賬之時也能這般爽快。
“這是那官人賞的?”幾人見了銀子都眼冒金光。
賞銀在柏家也有過,豐年過年總是少不了的,可是一賞就是一錠銀子的可沒見過。
“對,賞我的,咱們把它吃了。”那人沒福氣,她要自己享受。
宋瑾這桌席面還沒有上完,剩了些菜式,加上桌上沒吃完的,還真剩了不少菜。于是一群人上去撤了菜,都端到後院裡來。
人家下了席沒吃完的菜叫剩菜,人家沒下席那就不是剩菜,不過是闆凳上有沒有屁股的事,做奴才的才不介意。
就是宋瑾當年還是小員工的時候,公司組織活動,那也是忙完了最後才去吃飯,可不就是剩菜剩飯麼。
隻是她今天沒有胃口,心裡膈應的很,索性吩咐婆子再殺一隻雞,重做了一道已經被吃完的白切雞,她要好好享受享受。
幾人說起要再做一隻雞,又是宋瑾的銀子,自然沒有不樂意的,逮着一隻當場殺了拔毛。宋瑾依法做了,隻等前頭散客吃完了,大家都閑了便聚到後院一起來吃。
金華酒倒來,白切雞端來,宋瑾也不想别的,一口酒一口雞,也不說話,就這麼慢慢吃着。倒是其他幾人,對這難得一見的大餐極盡贊美之詞。
“這雞香,嫩,比咱們在家吃的好多了。”
“就是就是,咱們今天要是都上這種菜,估計也不會鬧成這般。”
“掌櫃的,咱們往後别做那菜了,就做這雞,整隻整隻的賣,可不比那燒鴨燒鵝要好嘛。”
宋瑾完全不在乎婆子們對辣椒的否定,倒是對賣雞一事做了肯定。
“好啊,明兒咱們就試試,先做上兩隻,就說是柴大官人吃了都說好,賣的出去再多做些。”
“好好好,就這麼辦。”
宋瑾想,柴恒這波流量,她高低要蹭上。哭歸哭,辣歸辣,可雞是無辜的,雞真的好吃。
這一晚月色不大好,直到亥時才見月亮緩緩爬上來,淡淡月光灑滿小小院落。幾人索性吹滅油燈,就這麼就着月光,沒有主子,沒有奴仆,沒有食客,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宋瑾喝的多了些,倦意襲來,眼皮子直打架,春雲和紅杏見了,索性将她先扶進屋裡睡了。
一夜無夢,可惜這平靜沒有持續多久,第二日一早,一個長相極為喜慶的姑娘出現在店中,氣勢洶洶。
小二走上前去問,方知此人正是昨日柴大官人口中喊的“娘子”。
“去把你們掌櫃的給我叫出來,我倒要看看,他昨兒給我相公吃了什麼歹毒的東西,害他回去哭到半夜。”
小二慌了神,都忘了請貴客坐下,就直奔後頭找正在廚房忙碌的宋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