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常過着,春雲三不五時的往柴家跑,宋瑾日日下午往府衙裡頭去,有時兩人說幾句閑話,有時候見不着人,倒是意外的平靜祥和。
有一次季舒白問她如今不是掌櫃的,日子過的如何。宋瑾淺笑着答他,說有他這單生意,她的日子再差也過的下去。
季舒白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因為她看見他嘴角勾了一下。
日子過的很快,自臘月起,整個蘇州都沸騰起來,家家戶戶貼門神,挂燈籠,祭竈神,而宋瑾始終在廚房忙碌。
哪怕她做的菜最多,祭竈也是絕對不許她挨邊的。
不止是她,女人都不許。
這個臘月沒給她帶來一絲喜慶,反而愈發忙碌起來。到了小年那日,全銳洪允回了文家,春雲悄悄湊到宋瑾耳邊,說要帶她去一個“僻靜”處找銀子。
宋瑾跟在春雲身後走着,不多大會子便到了那個“僻靜”處。
這個“僻靜”處一點兒也不僻靜,就是離食鼎樓不遠處的一個茅廁裡。
原來那日春雲見宋瑾走後,心中不安,常在門口張望,接着便發現柏家家丁氣勢洶洶地走來,當下便知道宋瑾出事了。
于是迅速回屋搬出匣子,從後院角門裡溜了出去,并果斷地扔進了糞坑裡。
宋瑾說過,銀子從哪裡拿出來都是銀子,可是真的面對一汪屎尿的時候,她又犯了難。
“要不......咱們找倆潑皮來幫着撈了?”
也隻能如此了。
為了撈出那一匣子的銀子,宋瑾花了兩錢銀子。
臭烘烘的銀子也是銀子,特别好使。
兩人用水澆過匣子,抱出裡頭的銀子塞在衣服裡,好在宋瑾走路一直姿勢奇怪,也沒人察覺出什麼來。
就這樣,原本以為已經找不回來的銀子又重新回到了宋瑾的手裡。
這一回她選擇在房中的床下挖出一個坑來,直接将銀子埋進去,反正都是泥土,好挖。
宋瑾在床下挖的起勁,外頭紅杏采薇突然進來,見到這情形都驚住了。
“我的小姑奶奶,您又在做什麼?”采薇走過來問道,紅杏轉頭将門關上了。
“挖坑。”
宋瑾言簡意赅,手上不停,采薇趴在床沿上道:“姑奶奶,您要做什麼便做什麼,隻是别拖累了我們可好?您上次闖的禍還不夠麼?再來一趟,大家還要不要命了?”
采薇說的沒有錯,幾個人都因為她挨了打,簡直無妄之災。
可是宋瑾......
宋瑾從床下爬出,臉上表情異常堅定:“這次一定能成,不光我能走,還能大家一起走。”
“你瘋啦?”紅杏也過來攔她:“大奶奶厭棄你,那是甯願折磨你也不肯放你走的。”
宋瑾道:“不用擔心,這件事我來做,就算不成,應該也牽連不上你們。你們若是想走,隻需要到時跟我一起走就好了。”
紅杏采薇都愣了,這叫什麼話?
“這事不是那麼容易的,要不要叫上阿榮他們一起來商量?”
紅杏試探着問,宋瑾同意了。
宋瑾采薇紅杏春雲,加上阿榮和兩個夥計,幾個人窩在一起商議着脫籍和未來的打算。
采薇道:“我這個年紀早該出嫁了,若是能留在宅裡,或許還可以找個人配了,在這裡,我這輩子都完了。”
紅杏道:“若是能脫籍回家自然是好,隻是......隻是我若回去了,恐怕也不是什麼好的出路。”
宋瑾知道她本就是爹給賣的,要是回去了再賣,那真是白折騰一場。
輪到阿榮時,他沒說話,反而先問宋瑾:“你前次回家,可見着杜鵑了?”
宋瑾猛然想起那一個響亮的巴掌。
“見了。”
聲音有些低,阿榮察覺了出來:“可是情形不大好?”
宋瑾垂着頭,沒吭氣,算是默認了。
阿榮歎了口氣:“我本來跟杜鵑說好,将來要娶她的,如今這情形,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行。”
阿榮說着說着落下淚來:“她本來在大奶奶身邊伺候的好好的,我也在宅子裡好好的,現在遇上這樁子事。大奶奶生氣事小,若是不肯把杜鵑配我可怎麼好?”
宋瑾自己是個榆木腦袋,前世對于周邊八卦反應極度遲鈍,就連自己也沒談什麼戀愛,沒想到來到這世界,遇上的第一對戀人就在自己身邊,而她無知無覺。
“我若是走了,杜鵑還留在柴家,我豈不是更沒有希望了?”
宋瑾明白過來,良賤不可通婚,他倆要麼一起脫籍,要麼一起留下,可是留下也未必能在一起。
從對待葉問芙就能看的出來,文雅這個人報複心極重,絕不會輕易讓他們如意的。
“那就一起走。”
衆人愣住:“你當你是神仙呢?一起走怎麼走?”
紅杏提醒她:“你若出去了,怎麼活呢?”
宋瑾将那包銀子丢在桌上:“脫籍的事情我來辦,若是成了,大家一起走,若是敗了,我一人承擔,絕不拖累大家。若是能出去,這包銀子便是底氣,我們可以租間鋪子,再開一家酒樓,定能養活自己。”
人人都望着那包銀子,什麼都可能是假的,唯有銀子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