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誇下海口,說要帶大家一起走,至于具體方法,宋瑾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不說便是她一個人的事,說了大家都不得安全,索性一個也不告訴,隻是默契地将那包銀子埋在了床下,以免被全銳洪允瞧見。
自打這二人來了之後,食鼎樓裡便再也沒有往日的歡快了,一天天壓抑的不得了,吃酒吃雞的日子一去不複返,衆人的怨氣也是與日俱增,以至于在這件事上格外默契,對外隻字不提。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除去南北京師,除夕最熱鬧的大約就是蘇州了。然而這一切都與宋瑾無關,她的“熱鬧”全在廚房裡。
宋瑾在廚房忙碌,外頭的炮仗響個不停,因為衙門裡頭歇了下來,季舒白也回了自己家,天寒地凍的,便免了她每日送東西,隻教第二年繼續。
宋瑾心中是感激的,因為他的特殊對待,哪怕隻是一個小小點心,每天見上一面,就可以讓全銳和洪允不敢随意打她。
但他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可宋瑾要的不止這些。
第二年元宵過後,宋瑾恢複了往公廨裡頭送點心一事,隻是季舒白時常忙碌,她不常見到人。
這是沒辦法的事,她隻好掐算着時間等,等他哪天有空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這一天并沒有等很久,三月初三上巳節這天,季舒白提出要求,要更多一些的點心,他要約友人同行踏春,要改在初五早間送來。
宋瑾應了,連夜開始做點心,各種口味的山藥糕,酥油鮑螺,臨出門前又備了雙皮奶和焦糖布丁,以及一些其他點心,這才用食盒裝好往府衙公廨裡頭去了。
三月春光好,季舒白所住的地方有個小天井,裡頭栽了一株桃樹,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粉紅的花朵爬滿光秃秃的枝丫,蜂群嗡嗡作響,熱鬧至極。
宋瑾站在那裡,不像往日般沒見着人放下點心便走,她安靜地等着,等季舒白從裡頭出來。
季舒白似乎很喜歡綠色,今日也是穿的綠色。一襲芽綠緞地清地菊花紋的道袍,寬大的袖擺,潔白的護領,腰身用一根綠色絲縧系住,顯得肩膀寬闊,腰身細長。黑色唐巾,粉底皁靴,整個人看起來英俊挺拔,體面雍容。
宋瑾覺得胸中那股恨意有些壓制不住,慌忙垂下頭去。
“季大人,您要的點心。”說完又補充道:“裡頭有些熱點心,最好趁熱吃才好。”
季舒白身邊的小厮接了過去,聽了這話後不知道該不該開了食盒請季舒白先吃些,隻好看着他。
“開了,就在這院中吃一些。”
天井中有個石桌,四張石凳,季舒白在其中一張上坐下,小厮幫着開了食盒,取出幾樣熱乎的點心來。
雙皮奶和焦糖布丁都是見過的,倒是有一樣宋瑾從未做過。
“你做了炮谷?”季舒白撿了一顆放入口中,嘗了嘗後輕笑着問:“怎的比别人的甜些?”
炮谷,也就是爆米花,隻是古人大多埋于火堆之中來加熱炸開,而宋瑾選擇了撥下來,均勻地蘸上蜂蜜後油炸,味道自是不大相同。
“大人可喜歡?”
宋瑾說話時笑得溫柔,季舒白瞧着卻有些心酸起來。在宋瑾的臉上他見過太多笑容,谄媚的,讨好的,各式各樣的,就是少見溫柔的,她似乎真的被折磨不輕,連性子都跟着轉了。
“很好,以後再送些來。”說完又玩笑似的問:“這炮谷總不會是一錢銀子吧?”
宋瑾依舊笑笑:“大人說笑了,一碗玉米而已。”
季舒白就是想叫她放松下,說完話後見人依舊不走,心中有些奇怪,宋瑾不是一個愛在公廨裡逗留的人。
“可要坐下說話?”
宋瑾沒有拒絕,謝過季舒白後便在對面老實坐下了。
“你也吃一些吧。”季舒白把裝着炮谷的碟子往宋瑾眼前推了推,宋瑾依舊不拒絕,撿了一顆來吃。
“上面有糖,吃完粘手,大人要備個濕手巾才好。”
宋瑾剛說完話,那小厮就轉身去了,留下宋瑾和季舒白兩人在樹下坐着。
“大人可是萬曆二年的進士?”宋瑾似是閑聊一般問道。
“你是如何知曉的?”
宋瑾笑笑:“柴家的小主人那樣仰慕你,我猜那日的題目是季大人考過的。”
提起那個遊戲,季舒白不禁想到那個欺負人的宋瑾來。
“為何想起這件事來?”
宋瑾道:“二月春闱已過,如今殿試就在眼前,不知道這一回花落誰家呢。”
提起科考,季舒白的話多了起來。
“去年蘇州府進京趕考的舉子不少,就算得不了狀元,那進士名單裡也絕少不了。”
宋瑾心中清楚,蘇州在科舉上人才輩出,那名單拉出來也是長長的一串。
“聽聞今年首輔大人的兒子也要參與殿試。”
季舒白聽了這個話,往口中送炮谷的手停了下來,眉頭微蹙,似是不悅:“既過了春闱,參與殿試理所應當。”
宋瑾知道他在想什麼,隻道:“那是自然,就算是首輔大人的兒子,也是要認真科考才能出仕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