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感覺到僥幸,僥幸季舒白不是一個狠辣的人,僥幸季舒白不是潘金蓮,僥幸自己在大明,而不是在《水浒》。
他到底是個守規矩的人,一殺不成也就棄了,而不是把人捆了硬灌。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宋瑾覺得自己對好人的要求越來越低,低到讓她自己喝毒藥,而不是讓人灌毒藥都是好人,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她得想辦法盡快把這事給了了,好擺脫這場軟禁。
宋瑾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催着她往廚房裡頭跑,一路抱怨這裡沒有垃圾桶,隻能去廚房扔東西。可是剛到廚房,她便聞到熟悉的味道。
陳媽媽正蹲在爐子邊,拿着一把扇子扇火,爐子上的瓦罐裡飄出熟悉的味道。
老太太熬毒藥熬的兢兢業業。
宋瑾垮着一張臉呆站在門口,好人結論下早了。
“姑娘來了?剛剛你急急巴巴的,早飯都沒吃呢,我給你煮面吃啊。”
宋瑾:“......”
“嗳,這碗怎的碎了?湯藥可喝過了?特意給你熬的。”
宋瑾覺得渾身都僵住了。
“一大早小主人回來就說給你熬藥,這藥啊一日三服,補身子是極好的。”
補身子?不是殺人麼?
“你那腿啊,得尋大夫來瞧,否則一個姑娘家的,帶着瘸就不好了。”
宋瑾:“......”
騙子!害她哭成那鬼樣子,那張嘴把話說清楚很難麼?居然吓唬她,咒他下輩子投胎成啞巴。
宋瑾默默地在廚房吃了碗面,不知道陳媽媽是不是不常見外人,話是又密又多。
“昨兒睡的如何?”
“面好吃嘛?”
“脖子上的傷哪裡來的?”
“跟我家小主人如何認識的?”
......
直到宋瑾吃完面,那陳媽媽還在說話。
“你就在這院裡,别亂跑,小主人說了,叫你别出門。我讓我家老頭子去請大夫了,一會兒便回。你這身衣裳也不好,有味兒,我給你尋身衣裳換了。”
陳媽媽說完便往裡頭去了,宋瑾見人出了視線擡腿就往外頭跑。
季舒白沒想殺她,那就是心軟了,正是進攻的好時機,她不能在這裡幹耗着,得主動出擊。
廚房離大門不遠,宋瑾幾步就跑到了天井,拐彎便是大門,門人去請大夫了,此刻正空着,正好逃出去。
然而一拐彎,宋瑾立刻站住了。
門口确實沒有門人,然而兩個官差正守在那裡。
“回去回去,”那兩人毫不客氣地把宋瑾往回趕:“季大人說了,你不能出門,回去。”
公權私用,無恥至極!
宋瑾怏怏地又回去了。
陳媽媽幫宋瑾找了一身舊衣裳,藍色的棉布料子,不鮮亮,但幹淨,勉強合身。
“這個呀,是我家小主人少時穿的衣裳,舊了,也小了,你别嫌棄。”
“宅上沒有閨女,夫人的舊衣裳可不好給你穿,老身的你也穿不上,這件舊衣你将就下。”
宋瑾有些驚訝,在她印象裡,季舒白不是一個窮人,怎麼會穿洗到發白的棉布衣裳,而且還保留了這麼多年。
陳媽媽倒是給了她解釋。
“我家小主人念舊,而且這衣裳是當年夫人做給他的,他不舍得賞人。”
提起夫人,宋瑾想起來,季舒白的爹娘俱已不在了,不免心下好奇起來。
“季大人年歲也不大,為何爹娘都故去了?”
誰知一向話多的陳媽媽聽了這個問題,卻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
“我家小主人不喜歡我跟人提起這些,你也别問了,更别在他面前問起。”
宋瑾乖乖閉了嘴,自己抱着那身舊衣裳去洗了。
宋瑾出不了門,也沒事做,昨日她隻去了廳裡和她住的那個小院子,其他地方還不曾見過,今日作不得怪,索性在這院子裡逛了起來。
假山,湖泊,遊廊,曲橋,幽亭一個不少,宋瑾甚至看出那門上的浮雕,當真是花樣百出。
從布局和大小來看,曾經是個不錯的人家,宋瑾記得羅大人說過,季舒白的父親是福建海道提督,應當是個不小的官職,可是與屋裡的家具又對應不上。宋瑾看出來木料便宜,做工簡單,有些地方的漆還被反複修補過。
怪怪的。
宋瑾背着一雙手在這院子裡閑逛着,下人極少,她幾乎沒有阻攔地在這院裡走動,隻要不出門,沒人攔她。
她就這麼逛着,直到在那曲橋的盡頭見到一個白衣女子。
宋瑾離得有些遠,隻見到那女子背影,一身白衣,看起來是盛裝打扮過的。
季家的後院裡有個女子?
不是沒成親麼?
宋瑾好奇起來,擡着腳步就走了過去,那女子似乎也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便瞧見了宋瑾。
隻一眼,宋瑾便明白這世上的舔狗自有他的道理。
但見那女子銀盤臉,杏仁眼,一雙紅唇欲啟未啟,鼻子小巧挺拔,鼻尖卻帶着一點鈍,給她一張豐盈的臉上平添一絲天真。
至于其他,宋瑾全沒看見,她的視線完全被那雙眼睛給勾走了。
水汪汪的大圓眼,瞳仁墨黑,睫毛纖長,此刻正疑惑地看向她。
“你是?”
宋瑾問着話,那姑娘似乎受了驚吓,後退半步,雙手放在身前揪着一方霞光紅的帕子,眼睛轉而看向地面:“奴家來找季哥哥。”
聲音清甜溫潤,唯獨那話宋瑾不大愛聽。
季哥哥,她差點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轉念一想,立刻明白過來。
什麼哥哥妹妹,季舒白還沒成親,十有八九沖着親事來的,隻是不知道這箭頭是誰指向誰。
“你季哥哥呀,他出去了。”
宋瑾語調輕松,邁開步子朝那女子走去,卻見那女子卻臉上一紅,又退了半步。宋瑾覺察出來,立在原地不走了。
“那公子可知季哥哥幾時回來?”
那女子不擡頭,宋瑾有些失望。
“應當......很快吧,我也不知道呢,要不你再等等。”
她閑的慌,樂意找個美人說話。可那女子卻把身子一側,就要往橋上走去,一陣幽香傳來。
“姑娘要去哪裡?”
那姑娘腳步略停:“奴家去前頭等便好。”
宋瑾急了,大美人還沒看夠呢。
“那我陪你啊。”
那姑娘身子一頓,聲音裡帶着緊張,随即加快了腳步:“就不麻煩公子了。”
宋瑾:“......”
有那麼一瞬,宋瑾想要不幹脆告訴她自己也是個女子,又怕鬧出誤會來,畢竟自己就覺得這女子與季舒白定是那種關系。
她看着那女子的身影走遠,明白自己開了一個極糟糕的頭,那姑娘不會以為自己是色鬼吧?
宋瑾知道自己沒注意身份,隻好遠遠地跟在後頭。那女子走了一陣後才回頭去看,就看見宋瑾遠遠地跟着。
那姑娘看看前頭,又看看後頭,猶豫不決。
“姑娘,可要在下陪你說話等呀?”
宋瑾總結教訓,不往前走,隻站在一棵樹上同她說話,免得又驚着人家。
那姑娘不答,隻是站在原地垂着頭,不進也不退。
宋瑾又走近些,用手指向一個小花園:“姑娘,那頭有張桌子,要不要坐着等。”
那姑娘猶猶豫豫,終于走了過去,在一張石凳上坐了。
宋瑾站在小花園入口處同她說話:“姑娘,不知道如何稱呼呀?”
“奴家姓裴。”聲音雖低,卻沒有了之前的慌張,大約是看出來送宋瑾并沒有走近的打算。
“原來是裴姑娘,在下姓宋。”宋瑾嘻嘻笑着說話,“你來找你家季哥哥什麼事呀?”
那裴姑娘臉騰地一紅:“不......不是什麼奴家的......”
宋瑾知道又說錯話了,索性再也不提季舒白:“姑娘,一個人來的嘛?”
“乳母在廳裡等着奴家呢。”
“可有急事?”
那姑娘微微轉了轉身子,并不答話,宋瑾猜是不好說。
“姑娘若是不急着走,那在下陪姑娘說說話?”
那姑娘微微側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瑾:“公子也是來找季哥哥的?”
宋瑾笑道:“我住這裡。”那姑娘略顯詫異,宋瑾忙補充:“我與你那位季哥哥乃是過命之交。”
宋瑾覺得這話沒錯,他倆都有點想把對方弄死。
“那便是季哥哥的至交了。”
宋瑾隻是笑笑,不反駁也不承認,姑娘倒是放松了些警惕,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宋瑾也漸漸了解了這姑娘的情形。
姑娘姓裴,姨母乃是季舒白的伯母,至于她為何來找季舒白,那姑娘卻不肯答,宋瑾也就不問了。
“你季哥哥今兒未必會回來呢,若真有急事不妨去公廨裡頭找他。”宋瑾美人看的差不多了,說話正經了不少。
“我知道,我不去公廨,就在這裡等。”
“為何?”
姑娘又是不答,隻是看看天,快午時了。
“姑娘可要留下來用飯?得跟......”
“不了,我再坐坐便走。”
宋瑾覺得這姑娘就是在耗時間,于是指着對面一張凳子問她:“姑娘可否允許在下坐着說話。”
那姑娘用帕子掩着唇,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宋瑾便自行走過去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