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年在衙署的小書房裡甯靜了片刻,接着便是一陣恍然大悟的聲音。
“我就說你這個人不對勁,果然叫我猜對了。嗳,你等等——”
季舒白聽不下去,伸手要往盧俊年懷裡摸紅契,盧俊年扭着身子躲開。
“你這人怎麼還動手了呢?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果然這男人動了心就是不一般,你不會對人家也這樣了吧?”
季舒白在盧俊年懷中摸了半晌,愣是沒摸着紅契,又被盧俊年拿來跟宋瑾開玩笑,此刻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你别鬧了。”
“怎麼是鬧呢?我可跟你說,你一個進士,她一個家奴,你還不曾娶妻,你要讓她過門,算妻算妾啊?”
“我好端端的納什麼妾?”
“這就是了,”盧俊年忽然認真起來:“如今你納妾不當,可是你真要娶個家奴為妻麼?雖然人家不是罪奴,可你是個進士呀。給你季家那幫族人曉得了,哪能同意啊?”
季舒白頭疼欲裂:“我沒有要娶她......”
“那做通房啊?從柏家家奴變你季大人的家奴,從廚房換去你卧房啊?不是我說,那小娘子看起來可不是好拿捏的,當心你被她拿捏。”
“你胡說什麼?”
“我哪裡胡說了?你沒看她那手段啊?前幾日還被你關在牢裡挨打,今日就甘願為她服毒,我看你腦子像壞掉了。”
季舒白頹然坐倒:“我沒有要娶她,也沒有要她做通房,就是想讓她脫籍。”
“那你可真是個菩薩,還是個偏心的菩薩。蘇州那麼多家奴沒見你要幫着脫籍,怎麼就這個非幫不可?可是偏心?”
季舒白聽這話怎麼那麼耳熟呢?誰給他講過?
“盧兄......”
盧俊年一擺手:“我可看你也别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怎麼個心意吧。”
季舒白空手回去了,一路都在想自己向來坦然,如今是怎麼淪落到一個謊言接着一個謊言的?
他想不通。
脫籍文書一日後送到了盧俊年手中,他再一次扣下宋瑾的。
“你把她交給我,我幫你考驗考驗,想做通房你就帶走。若是娶妻,先想法子過你季家族人那關。若是無心,嘿嘿,看我怎麼收拾她。”
季舒白一言不發,恨恨地揪走那一疊文書,乘着轎子往老宅去了。
宋瑾帶着人在季家住下,一幫下人倒是勤快,丫頭們幫着忙裡忙外的做事,惹得陳媽媽很是高興,老陸則帶着阿榮和兩個夥計出門尋住處。
按照宋瑾的要求,不能離食鼎樓太近,免得跟那日的下毒案牽連上。又不能太偏僻,不然客人少,還不能太小,畢竟要住下這這些人。
老陸這群人還沒回來,季舒白先回來了。
他送來了紅契和脫籍文書,用一個封袋裝好,塞進宋瑾的手中。
手握自由的宋瑾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多謝......多謝季大人......”
季舒白露出一絲苦笑:“讓他們去衙門裡把黃冊改了吧,從今往後便是良人了。”
“多謝季大人,我爹爹去街上尋住處了,在沒找到合适的住處之前可不可以再打擾一陣子啊?我們會付銀子的。”
“想住便住吧,我不常回來,有你們陪着陳媽媽,她會高興的。”
“多謝季大人。”
宋瑾歡天喜地地跑走了,然而答應她住下的季舒白并沒有覺得輕松。一想到過會兒她失望的樣子,他就愧疚難當。
西邊天空最後一絲霞光收盡的時候,宋瑾回來了,哭哭啼啼的。
“季大人,嗚嗚,季大人,我的紅契和文書不見了,我的不見了......”
季舒白慌了神,他本以為宋瑾回來必要吵鬧,誰知道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回來了。
“這個......你先别急......”
“我急,季大人,我急......”
“那個......那個......”真實的原因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季舒白還是忍住了:“這樣,我明日派人去找......”
“我找了,”宋瑾哭個沒休:“在衙門裡沒瞧見我就懷疑是你昨天沒拿住,丢在路上了,我們從衙門出來後找了一路也沒找着。我沒脫成籍,怎麼辦啊?”
季舒白覺得兩條腿都在打哆嗦,撒謊的滋味真不好受。
“不怕,不怕,那......興許是昨兒給少了,我讓盧大人再去問問可好?”
宋瑾聽了這個話心神稍定:“可以麼?那我現在去找他。”
“等等,”季舒白忙将人拉住:“我去說吧,我去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