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逛的累了,吃過粽子後便不再逛,直接跟季舒白登了轎子往驿站裡頭去。
衆人到了驿站各自歇下,宋瑾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位置不錯,二樓的一個角落裡,很僻靜。推開後窗便是竹林,一陣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陽光自葉尖跳動,将翠綠的葉片打的透亮。
宋瑾坐在桌邊看向竹林,隐約有蟬鳴之聲傳來,人也不自覺地趴到桌上,閉上眼睛前她想,今夜應當可以看見螢火飛舞。
斜陽挪過第三塊地磚的時候,宋瑾醒了,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季舒白。
除了找他,她好像也沒事可做。
季舒白到了驿站第一件事便是找人聊天問話,又吩咐青杉安排接下來幾日的事情,等宋瑾來找他時,他已經忙完,此刻正坐在那裡喝茶。
“季大人?”
宋瑾頂着一張用清水抹過的臉,額角的胎發還濕哒哒的,就這麼站在門口喊他。
“有事?”
宋瑾道:“今日端午呀,咱們晚上是不是應該有點兒什麼?”
季舒白笑笑:“我安排人去做飯了,進來等着吃吧。”
宋瑾蹦進房間裡跟他一起坐了喝茶,季舒白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喝,看得宋瑾不好意思起來。
“你看我幹嘛?”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那你問啊。”
季舒白晃動着手中杯盞,問道:“那日在長洲縣衙,你為什麼丢了?”
“啊?”
“當日我問過你,可你不願意說。現在呢?”
宋瑾咬着茶盞,低聲嘟囔:“就是出去走走......”
“跟那樁案子有關?”
宋瑾一驚:“你怎麼知道?”
季舒白笑笑:“那晚我同知縣談話時,順嘴一問,何況你搬着個條凳坐在大堂後頭,那也太惹眼了。”
宋瑾尴尬笑笑:“下次不坐了。”
季舒白卻不大在意:“無妨,想聽便聽。隻是現在是不是可以跟我說說,為什麼聽完了就獨自跑出去了?”
宋瑾轉動着手中杯子,噘着嘴嘀咕:“我不喜歡那縣丞斷案的态度,和稀泥。”
季舒白想了想道:“那樁案子情形複雜,縣丞也不敢擅作主張,隻能拖着等知縣來審。此案若是知縣審理不定,隻怕還要到府上去告。”
宋瑾用手指點着杯沿不說話,季舒白隻好問:“怎麼了?”
宋瑾反問:“此案若是由大人來審,大人會如何判?”
季舒白皺眉垂眼,略做思考後道:“若是由我來審理,必然要另外尋找證人來确定那範氏與林家大郎的關系。這件事難就難在林家一概不知,偏偏林大郎又與範氏在廣東相識。據範氏父女的說法,林大郎當初是下過娉的,是正式迎娶,隻是不曾到蘇州來。”
“林大郎病故前,不曾留下遺言,更不曾提起那頭的妾室,這頭便也不知曉。如今不僅人找來了,還帶了個兒子,自家人都辨不清,何況衙門裡。”
宋瑾垂着頭不吭聲,季舒白隻好繼續道:
“這樁案子不是一日兩日便可完結的,十之八九這訴狀要遞到州府去,你若關心,等到時候有了結果,我再告知與你。”
宋瑾擡起頭來,眼睛裡帶着霧氣:“我想問問,那原配李氏呢?結發夫妻,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納妾,丈夫病了,她獨自照顧,丈夫死了,也是她料理的身後事,如今兒子也沒了......”
宋瑾有些哽咽起來:“那...她怎麼辦?難道就要這樣看着旁人來繼承丈夫的财産,自己卻無能為力麼?”
“你是為了這事?”
宋瑾自顧自道:“我在後堂聽着,那李氏原說要守節,不再改嫁,一心照顧兒子和公婆。可如今這個樣子,難道不怕寒人心麼?”
季舒白沒吱聲,宋瑾接着道:“我想問問,若是那孩子真是姓林的,這算庶子呢,還是奸生子呢?”
季舒白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李氏的想法。若是證人皆證明孩子屬于林大郎,李氏又願意接納,那麼留下這個孩子在家中,對她更好。”
“這好在哪裡嘛?”宋瑾不解,自己的丈夫在外無聲無息的生了孩子,如今自己的親兒子沒了,外頭私通生的孩子倒要來繼承家産,好在哪裡啊?
宋瑾的心情由傷心轉做悲憤,聲音也不自覺地加大了些。
季舒白安撫她:“你聽我慢慢同你講。”
宋瑾坐在那裡一扭頭,哼了一聲。
“你也知道李氏說要守節,可如今這兒子沒有了,她在李家的日子必然不如從前好過。若是範氏這個兒子能認祖歸宗,她膝下便也算有了兒子,她又沒有親生孩子,有了這個孩子對她并無害處。若是撫養的好,将來便是依靠,否則你當真要那林氏守着一對老人過完這一生麼?”
宋瑾嘀咕:“為何不叫她改嫁了?”
季舒白反問:“你怎的不問問李氏可願意?她可是放過話的,若是如今兒子沒了便要改口,又叫人如何說她?”
宋瑾皺着眉頭,賭氣般将身子扭的更斜了些,可心裡也打起鼓來。
“好端端的,為什麼非要有守節這種東西?”
“不喜歡?”季舒白輕聲問。
宋瑾扭頭質問:“誰會喜歡?”
季舒白被問的一愣,也将身子轉開,過了半晌宋瑾才聽見他低聲說道:“有時候...或許會有人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