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白走了,宋瑾覺得飯也不香了,茶也不香了,滿腦子想的都是等會兒可别再叫他帶着跑偏了。
然而季舒白一去不複返,她隻得回屋等合适的時機,順便理理思路。
有些時候,她覺得季舒白說的有理。
女子從封建社會到社會主義社會,擴展了新的權利,可是相對應的義務卻沒有分攤出去,而整個社會又強迫女人必須行使權利,也就是參與工作,賺錢養家。
換在大明,這樣的男人是要被人罵死的,可是現代社會不論男女都對家庭主婦嗤之以鼻,仿佛那是懶惰,是萬惡之源,教育子女成了無價之物,或者說低價之物。
真的是如此麼?
宋瑾不覺得。
子女教育應是一個家庭裡極為重要的事情,但是整個社會都在否定它的價值,于是不被承認。
可相對應的,你也會看到無數子女抱怨父母,像是一個惡性循環,一邊覺得不重要,一邊抱怨做的不好。
一件被認為無價值的事情,誰人會花費精力去做好呢?
宋瑾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禁歎息一聲,還好她沒有子女,不然就以自己當年那種工作狂的狀态,等孩子長大了,不知道要怎樣疏遠呢,沒準互聯網就要多一個責罵原生家庭的孩子。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季舒白在轉移話題,逮着機會就來數落她一頓。
明明就是想罵她,卻偏偏找了個好理由,罵的她還不了口,氣得宋瑾連吃雞腿的胃口都沒有了。
季舒白忙着,宋瑾便有了時間慢慢去想,可不知道怎麼的,宋瑾越想越覺得疲憊。
權利與義務是一個太大的話題,不是一個三言兩語便能說通的話題,更何況是在兩種不同社會制度下長大的兩個人,要想說通對方簡直太難了。
又或者,他們并不需要說服對方。
想通了這點之後,宋瑾心中一下舒坦了許多,她窩在房間裡,直到夜幕降臨才重新出去。
夜晚的江面布滿銀色月光,四周并沒有青蛙的聲音,倒是有船槳撥動水流的聲音。
宋瑾躺在甲闆上,一雙眼睛盯着黝黑又閃亮的星空。
還是少女時候的宋瑾曾經和媽媽一起躺在家裡那張舊竹床上,在院子裡看夏日的夜空。
她捱着媽媽,說起書上看到張衡數星星,于是她也跟着一起數,結果數不了幾個就數糊塗了。
她記得清楚,那個時候的星星還是會閃的星星,還是布滿天空的星星,可惜離家多年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星空,也再也沒有那樣相互依偎的夜晚。
一雙石青色緞子靴出現在宋瑾的身邊,她啧了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氣哼哼地瞪着季舒白。
她不喜歡那樣的視角,被人俯視的視角。
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沒看清,季舒白沒理她,隻朝身後看了一眼,青杉便和另一個小厮端了兩把椅子過來,并排放住後轉身離開。
“坐吧。”
宋瑾怏怏地坐了。
“想的如何了?”
宋瑾撇了撇嘴,心中大為不滿。
這男人明明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他不做音樂老師,不做美術老師,再不濟做個體育老師呢?
他偏偏選了教導主任的本子,一臉教育人的模樣,煩。
宋瑾看着他那張臉,月光之下更顯棱角分明,一雙眼睛滿目星光,熠熠生輝。
宋瑾,你倒是罵他呀,你個沒出息的顔狗!
“我錯了。”
真沒出息。
季舒白不知她心中真實想法,聽了這話隻覺得無比滿意,笑着道:“那便好,往後行事不要再那般沖動,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來找我,我會盡力幫你。”
宋瑾覺得這樣還行。
“好了,你早上不是說話還沒說完麼?怎麼窩在房間裡一整日也不出來找我?”
宋瑾歪着腦袋想了想,道:“大人,我想了一日終于想明白,那個世界不是我想要的,這個世界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我想要的世界......”宋瑾琢磨着用詞:“應該是不提性别的。”
“什麼意思?”季舒白徹底聽不明白了,哪有不分性别的世界?自古以來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掙錢養家,女人生孩子照顧家庭,一直都是分配的好好的。
什麼叫不提性别?
宋瑾道:“就是說起一件事情的時候,不以性别為前提,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
季舒白皺起眉頭反問:“那生孩子怎麼辦?你總不能叫男人生吧?”
宋瑾笑道:“大人,你又提性别了。”
“不然呢?難道孩子不是女子來生麼?”
宋瑾道:“我的意思是,一個人生不生孩子,不應該以性别為前提,而是看她想不想生。”
“這豈有想生不想生的?自然是有了便生。”
宋瑾糊塗,她忘了這世界沒有避孕套,也沒有有效的避孕藥,強行打胎那可是要命的生意。
想了一整天,竟然沒想到這個大BUG,她隻得換個例子。
“我換個說法,比如讀書科舉為官當皇帝,如今是不是男人做的事情。”
“是。”
“那如果不以性别為前提呢?”
季舒白嗤笑一聲:“你可是又要說我們男人把這裡治理的稀爛?”
“大人,你好小氣,哪有這麼記仇的大人。”
“許你罵人,還不許我記仇麼?”
“記記記,你好好記,最好記一輩子。”
季舒白竟也不惱,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看着天空道:“你呀,罵别人的時候特别利落,輪到自己了,就各種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