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淮青懶得跟他在這混不吝的瞎胡扯,剛要推車走,張凡凱一屁股就坐實在他的車座上,兩腿卡住了他的後車輪。
正經路走不通,别的路這會自己送上門來了。
“剛見面,哥哥給你買兩件見面禮穿穿。”
張凡凱直接挾持了許聽榆,把人往胳膊肘下一夾,不關心他是梁淮青的誰,也不管他姿勢難不難受,帶進了東邊最近的一家丫丫服裝店。
他挑了件羽絨服,兩件保暖衣一并裝進袋子裡,走的時候兩根手指挂着塑料袋,左右搖晃着遞給許聽榆。
許聽榆被他像挂個物件一樣,頭朝下運來運去,重新站回梁淮青身邊又暈又說不出的難受,看着面前的袋子,他雖然有點呆,但也知道媽媽教過的,不能随便要别人的東西。
雖然這裡面裝得東西,能讓他以後不再那麼冷。
“拿呀,怎麼不要。”張凡凱等了一會看他隻呆呆地看着,一副膽小又不怎麼聰明的模樣,他平時最不喜歡忸怩的人,語氣不太好的催着。
梁淮青看着被張凡凱聲音一吓,眼裡都是惶然失措的許聽榆,手指不自覺抓着他的褲腳一角,身體也跟着往他這邊傾斜,額頭還留着剛才緊追他的汗珠。
下一刻觀察他的梁淮青,看着忽然仰頭巴巴望過來的許聽榆,像接收到了某種信号。
他不太确定地說:“拿着吧。”
許聽榆聽到他話的瞬間,小腳往前大跨了一步接下袋子,又很快跟認主似得乖乖退回他的腳邊,證實了他的想法。
需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能收下,仿佛本沒有任何關系的兩個人,在與外界不斷的接觸碰撞中,建立了一種屬于和被屬于的關系。
他是屬于他的……這種陌生的歸屬感,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也不對,唯一一次有瞬間屬于過他的東西,是在九歲那年的冬天他撿到了隻流浪狗,出于憐憫的私心偷偷藏在了土屋後,用扯來的稻草鋪底,紅磚壘成四面擋風的狗窩,偷偷給它喂了面水三天。
第四天的中午,梁老太就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狗肉鍋。
對任何事物付出過多,都會加深失去的痛苦。
這點梁淮青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該一如既往的清醒才對。
反應過來,已經把手像每次他在城裡看到,當孩子收到朋友的禮物而高興時父母都會笑着一下下溫柔撫摸着孩子頭發那樣,放在許聽榆的腦後時,梁淮青五指像碰到無比尖銳的利刺一般,隔空彈了一下給收了回來。
他眼中因片刻失神而翻湧而出的異樣情緒,快速消散。
梁淮青看向要走的張凡凱,也沒專門避開許聽榆去說。
“凱哥,再幫忙打聽一下,給他找戶好人家收養。”
這句話說完,不知道是因許聽榆那眼巴巴的眼神,還是被兩人對外産生的短暫互屬關系而影響,本應該毫無負擔的梁淮青,推着車繞着南後街一圈又一圈回廊樣式的紅磚瓦房,直到傍晚,莫名沒再和許聽榆對視過一眼。
不過他本來就從不在意許聽榆在哪,有沒有跟上來,隻是偶爾想起來回頭看時,許聽榆總是如影随形跟在他的腳後邊。
他就像個不被任何人關注,隻是被随意挂在後車座靜悄悄跟着飛的氫氣球。
因為太害怕随時被抛下,怕那根根本就沒綁住的線松開,會再和夢裡一樣,抓不住,飄起來,然後繼續落在别人手裡,被打,被罵……
許聽榆就算越往後體力越是實在跟不上梁淮青無意識加快找房子的腳步,太過着急而一腳絆倒摔在石子路上,也能自己憋住眼淚,雙手撐地默默撅着屁股爬起來,呼呼吹兩下破皮辣疼的手,繼續追着他跑。
但他再怎麼有韌勁,畢竟隻是個五歲的孩子,跟在梁淮青後面跑了一整天,不僅又累又餓,梁淮青一刻都沒停下來等過他,神經還一直處在擔驚受怕,長時間沒有安全感的緊繃中。
天一見黑,他就累得腦子像一團漿糊,像沒了電池的時鐘再也運轉不動,任何人說話他都聽不清,眼睛在一睜一閉來回打架之間視線模糊又朦胧,仿佛倒頭就能昏睡過去,連自己怎麼坐到雜亂的電線杆邊都不知道。
當他昏昏沉沉的,忽然提着一顆心使勁撐開眼皮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下,怎麼都找不見梁淮青的身影時,委屈與恐懼席卷了這具幼小的身體,情緒崩潰也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
梁淮青就跟他隔了一面牆的距離,剛和他說了坐那等一會,前腳剛走,後腳就聽見了那嚎啕大哭的聲音。
他從紅磚牆後探出頭,為他這種沒由來的哭泣疑惑,問他:“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