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的百貨大樓建在縣政府西隔壁，那裡遠離居民樓，裡面售賣的百貨遠比普通街巷店面賣的要貴很多，去那消費的人群大多是淮城的有錢人。

梁淮青到目前為止也隻去過兩次，但他記得那裡賣的有以前他進城送貨時看到城裡小孩蹲在路邊玩過的鐵皮玩具車，貼着桌面推一下就會往前跑。

他帶着乖乖吃完藥的許聽榆往嘈雜的百貨大樓裡轉了一圈，在二樓的玩具小店找到一排不大不小卡車樣式的玩具車。

梁淮青站貨架前用眼睛掃視着對比了一會，選了一盒造型尺寸都适合許聽榆這個年紀玩的鐵皮車，他手指碰着盒子轉頭去找許聽榆，正要叫他過來看看，就看見那蹲在靠店門貨架邊認真觀看玩偶的身影。

梁淮青意識到他是想自己挑選，他看了眼自己手裡剛拿起的玩具車，放回去，問他：“你想要哪個。”

許聽榆聽到聲音的那刻，下意識有種被發現的忸怩不安，他站起來想走開，看見梁淮青并不隻是問他而是往他這邊走了過來，他才鼓起勇氣，拿食指小心又迅速指了指側邊比他頭頂還要高的那層貨架。

架子上一排都是整體發灰，臉上縫着咧嘴笑容的胖大兔子，梁淮青和那個長得像熊的醜兔子對視了幾眼，大概是這兔子太不符合他的審美。

他又問了一下，“你要這個？”

本來就是随意一問，但許聽榆像是被他這不确定的一聲給否定了，都不用梁淮青說什麼，他自己就先變得猶豫起來。

梁淮青看他低下頭，把伸出去的手指給縮了回去，放在腹前一下一下不安地摳着，他移開眼說：“想要就拿。”

這肯定的一聲沒讓許聽榆擡起頭，他眼睛盯着自己交握的兩根拇指，直到看見身前梁淮青的腳沒像上次那樣煩躁的離開，他才慢慢擡起眼睛，備受鼓舞的把手堅定地指向中間那個最醜的兔子，大聲哼了一下，表示，他就要那個。

梁淮青眉頭一皺，覺得這兔子醜得離奇，但沒辦法，許聽榆想要，他把手對着那胖兔子的身上比了兩下，最後一把揪住它的兩隻長耳朵拿下來，塞給了許聽榆。

“乖乖，這小臉長得真好看，跟朵剛摘下來的棉花球一樣。”

玩具店隔壁帽子店的售貨員，蹲下來扶着許聽榆被誇到不好意思咬住下唇的肩膀，扭向剛結完賬出來的梁淮青那邊，溫柔地說：“來，快給哥哥瞧瞧，是不是咱們戴上這帽子更好看了！”

“讓哥哥看看，這帽子和你配不配呀。”

“告訴哥哥，你想不想要啊？”

許聽榆被她一句接着一句的話哄得抿住唇，拖着那坨他自己選的都快有他高的棉花布兔子，右腳勇敢往前邁了一步，仰起頭對上梁淮青的眼睛，似乎是想要主動表達什麼。

但很快不等梁淮青有所反應，他就又本能的産生了在玩具店裡同樣的退縮。

許聽榆迅速低下視線，雙手勒緊兔子的脖頸，把下巴和眼睛藏在兔子的頭頂後面，眼睛有些左右飄忽地看着他。

這讓梁淮青有瞬間意識到，他一直以來認為許聽榆是個遠比其他人，要内斂脆弱的孩子，這樣的觀點似乎并不全對。

他在被不斷誇獎鼓勵時，會笑，會開心，在得到想要的東西時也會因為感到片刻的幸福，而露出明朗的笑容。

盡管他的眼睛總是會在下一刻，表現出他的不自信和敏感，但這些很有可能不是他的本性。

想到這時，梁淮青腦子裡閃過了自己和許聽榆有過相同的境遇。

他第一次試着把許聽榆從‘原來的他’的身影中剝離出來，獨立看待，發現盡管他們有些極度相似的經曆，但會養出他這樣冷漠的人，也能養出像許聽榆這種動不動就哭的哭包。

這樣明顯區别于他的不同，讓梁淮青垂着視線看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不耐煩，他試着聲音徐緩地問：“許聽榆，你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