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凱在他面前嘴上保證的非常好,貧着一定體諒他這個老父親,一轉臉看到人家老闆帶來的青皮票子就見錢眼開,完全把他的話抛在腦後。
沒過幾天梁淮青看到他人來了炒茶坊,一進門,眼睛眉毛都快笑到一起,拍着掌的說:“淮青,我是真沒辦法,你整天在這炒茶坊裡轉悠,都不知道你現在在淮城,那可算是聲名鵲起了。”
“那些定大單子的老闆哪個還不知道你,一來就指名道姓,非要你經手的茶葉,這不,雨前和春尾茶我又全部給簽了出去。”
張凡凱他笑得有多高興,另外三個人在旁邊聽着的臉就拉得有多長。
梁淮青被他心裡沒個底,一下簽了那麼多單,還把日期都給排死,累得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的手部因為連續又長時間的接觸高溫燙傷嚴重,一停下來手指就會不自覺顫動,眼睛長時間在鍋邊密切觀察盯着茶葉,幾乎是糊上了一層紅血絲。
這些累的他就不提了,說上去兩人都是朋友,他現在又在茶園分着股份,該往上頂往上出力,他是半點都不會含糊,在時間方面一向都沒照着最初簽訂合同算那麼清楚,每天一個人在炒茶坊幹到半夜,更沒抱怨過一句。
但從他加班加點把錢老闆那單給趕出來後,張凡凱就像是默認了後邊接下的單子全按這個時間定,真把他當成了個搖錢的機器使,換誰誰心裡能舒坦。
他不接張凡凱話裡的奉承,也沒心思聽他顯擺,轉臉直截了當的說:“時間往後不要再簽半個月之内出茶,一樣的茶價茶園沒人像這麼一趕就是十幾個小時,沒必要這麼着急,我也沒那麼多時間都耗在這。”
具體他經手的茶葉售出價格是多少他也沒多問,但春尾茶遠不如明前茶品質好,他聽張凡凱提了一嘴,說是價格給往上提了不少,就這還是幾家競的價給定的出去。
這就意味着,不止整個春季,到夏茶結束前的每一天他都會變得越來越忙。
想到這,梁淮青莫名眉頭一跳,他停下理着茶葉的手,說:“現在單子都是滿的,我已經忙不過來,無論有哪個老闆說他願意再往上加多少錢,催的有多急,你都不要再接急單,我拿不出來。”
“那肯定。”
張凡凱被他少見的嚴肅眼神看得人一愣,随後想着怎麼說自己都是老闆,被他當着其他幾人的面教着怎麼做事,心裡也有點不是味兒,說:“簽下的單子我都看着呢,時間錯開的,絕對夠用。”
他這話說完頂多九天,梁淮青就看着他提着好幾大包衣服和玩具來了炒茶坊,給塞到蹲守在牆邊蔫巴巴的許聽榆懷裡。
他也不問許聽榆這幅沒生氣的模樣是怎麼回事,把袋子裡的玩具還有他喜歡的兔子熊包裝給拆了,拿出來說:“給你買的,都是最新款,好好玩吧。”
說着他眼睛往梁淮青那邊瞥,見梁淮青聽見他來也當沒聽見,他幹咳一聲,明顯有話要說,又心虛的轉着話題,揮揮手說:“要不歇會?”
梁淮青背對着他,頭也不回的問:“你加了哪批急單。”
“就雨前茶最後一批,加到前兩批,早個十多天給他就行。”
大概是知道自己這事辦的不地道,他立刻找補,說:“王老闆的那單你記得吧,就他要的兩百斤,價格給加到了180,他那邊實在是着急要,飯都一塊吃了兩回,你說又給這麼多錢,我哪能……”
他這話說得簡單的就像他上下嘴一碰,這茶就能立即做出來一樣,聽得梁淮青一窩火,他把茶葉放上烘頭,轉眼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張凡凱閉了嘴,心虛的手往外邊招呼着,“那什麼,記得趕出來就成。”走的時候他還順手摸了把許聽榆的腦袋。
許聽榆蹲着的兩腿,被他不知輕重的力氣撥得前後晃了下,差點摔倒,他讨厭的哼了一聲,站起來拖着裝滿玩具的袋子,坐到了門口的矮木凳子上。
那些紙盒包裝好,看似精緻的火柴盒小汽車,他往下趴着玩了不到一會就給丢在一邊,下巴枕着他的灰色兔子,呆呆看着遠處的茶園。
這裡除了白天做飯大姐和他說幾句話,基本沒人理他,好不容易把極度漫長的一天熬過去,等到晚上回去梁淮青也是累得洗個澡倒頭就睡。
他想拉着他分享個什麼,面對最多的不是他的睡臉,就是他忙碌的背影,甚至最近忙到無論他怎麼去拉扯他的衣角,梁淮青都隻是餘光往下快速瞥一眼,就讓他走開。
這種不再被關注,陷入重複又沒有盡頭等待的巨大落差,讓他這幾天的情緒很不穩定,經常還沒孤零零的自己待一會就忽然想哭出來。
但他又知道梁淮青很辛苦,隻能再哄着自己,小手揉兩下眼睛忍回委屈的眼淚,伸手去扒腳步放着的另外一個袋子,看到裡邊有麥麗素和巧克力,他轉眼被轉移了注意力,專心撕着包裝袋,往梁淮青那邊走。
“我不吃。”
梁淮青汗透的大背衫下擺被扯了下,他站在炒鍋前一刻不停揮動着茶把子,匆匆往下看一眼又跑來他身邊踮腳往上遞巧克力的許聽榆,不知道他這幾天是怎麼回事,有事沒事總愛往他面前湊。
以前也沒那麼頻繁,幾乎說一聲不吃他自己就走了,見今天說了他還是不聽,一個勁在他腿邊哼哼着,梁淮青拿大腿擋開他往前來的身體。
“許聽榆,離鍋邊遠點,别在這晃悠。”
他把茶葉掃到另外一個鍋裡,無視他纏人的舉動,單手握着茶把換了位置。
盡管一直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許聽榆還是锲而不舍追着他從左到右的腳步,一下一下不停往上扯着他的衣服,可梁淮青始終都沒再低下頭分神看他一眼。
那個背對他的高大背影像一堵陌生的牆一樣冷漠,他越是不看不理,許聽榆越是着急,難過的情緒不斷堆積,他拿手晃着梁淮青蹲下理條的肩膀,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前兩批雨前茶簽下的時候那邊老闆就催得比較急,張凡凱這下又提價簽了急單,他當個甩手掌櫃坐等着收錢,壓力全給丢到了梁淮青這邊,到定期之前他還得必須都趕制出來。
現在又接近夏季,天氣越來越熱,他整天待在高溫炒茶坊裡本身就足夠焦心,許聽榆還在這不知道突然在鬧什麼的折騰人。
他忍不住煩躁,側着頭拿頸間毛巾随便擦了下額頭的汗,颠開肩膀上的手,說:“别總黏着我,去外邊玩。”
也許是聽出了他這次怎麼都不會如他所願,這下後許聽榆的手沒再往他身上黏。
梁淮青快速把這鍋茶葉出了,均勻攤放在竹匾,兩手握着正要轉身往右邊走,許聽榆忽地張開兩隻胳膊跟個撲棱蛾子似的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不讓他往前去。
他本就抖動的雙手被撞得不穩,一鍋剛從近兩百度的高溫鐵鍋裡出的茶葉,朝着許聽榆的身上正面掀去。
梁淮青心當下一驚,燙到他之前左腿步伐慌亂的跨了個大步,好在給及時收了回來,但等他站穩,跳動的心髒反而失控的一下又一下急速震着胸腔。
他也來不及多想,握緊竹匾就語氣加重,帶着火氣說:“許聽榆,我說沒說過,不要再往這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