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苒華不為所動,依舊緊握着她的手腕,凝神診脈。
她自十一歲獨立行醫的第一日起,凡是搭上别人的手腕診脈,沉心靜氣後便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健康狀況,以及身體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腦海也會跟着自動浮現變動的人體結構圖,血脈經絡、五髒六腑,纖毫畢現,清晰可辨。
這就是祖父說的,上天的恩賜嗎?
但三年前,自舒家遭遇變故後,她一度喪失了這個能力。直到後來重拾醫書,她費了極大的功夫才重獲此技。
有時她都在想,是不是上天在故意戲弄她,她不行醫便不能擁有這個能力。
幾息後,舒苒華皺眉說道:“你脈細如絲,同時又如輕刀刮竹,不僅氣血兩虛,還有氣滞血瘀的征兆。病症應持續好一段日子了,需盡快醫治,否則恐有大患。”
這位娘子還濕熱下注,胃痞腸痹,又蓄毒在髒,必伴有痢疾之症。舒苒華意識到場合不對,這些話便沒有說出口。
林芷妤聞言,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本想反駁,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蹙起眉,蒼白着臉,沉默不語。
這時,一位身穿深藍色斜襟短衫的大娘擠開人群,快步沖了過來,她用力扯開舒苒華的手,将林芷妤護在身後,兇巴巴地瞪着舒苒華:“你這小娘子,怎麼亂說話?我家娘子身體好得很!”
冬青心疼地看了眼舒苒華手腕的紅印,旋即怒氣沖沖地對那大娘說道:“我家娘子自幼習醫,醫術精湛,才不會胡說!我勸你還是讓我家娘子好好檢查一下,别耽誤了病情。”
大娘聞言,臉色一沉,怒氣更甚:“你們是誰啊?是醫館大夫?還是翰林醫官?”
見冬青漲紅臉卻又說不出話,大娘冷哼一聲,嗓門頓時拔高了幾分:“原來什麼也不是!竟然張嘴就說别人有病,我看你們才是有病!”
冬青正要開口反駁,舒苒華卻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她看向那位大娘,語氣平和地說道:“我們确實并非醫館大夫,也不是醫官,但我的确自幼學習醫術。剛剛并非有意冒犯,隻是出于醫者之心,提醒這位娘子注意身體,及時治療,免遭病痛折磨。”
“原本我感激你救了我家娘子,想好好酬謝一番,但沒想到你卻在這裡胡說八道!”大娘重重地呸了一聲,以鄙夷的目光掠過舒苒華那儉樸的衣裳,滿是不屑,“我看你是見我們身家富貴,想趁機訛錢。娘子,我們走!”
說罷,那位大娘扶着林芷妤離開了。
“瞧着這麼漂亮的小娘子,做什麼不好,卻裝大夫給人看病?”
“那位娘子看起來氣色不錯,雖然瘦了些,但哪像是有病的樣子,被人罵也是活該了!”
“就是想挾恩騙錢吧!”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漸漸散去。
顧相璟見狀,将注意力收了回來,吩咐手下确保犯人被妥善押解,随後打馬帶隊離去。
年紀極輕,既非大夫也非醫官,看起來的确像是一騙子,不過是真是假都與他無關,不必再行關注。
一手下還不滿地回頭看了一眼,嘀咕着:“她們竟也不跟大人道謝。”
就執着于有病沒病,完全忘記了一旁還站着玄甲衛。
“好心當作驢肝肺!真是氣死我了!”
冬青氣憤地跺了跺腳,瞪眼看着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舒苒華卻道:“那娘子不搭理我也正常。剛剛一時情急,沒注意到人多,确實不該于人前說他人之病,是我考慮不周。”
“哼,她們肯定會後悔莫及!”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娘子,話說方才的玄甲衛氣勢真是威武,那位将領更是英俊不凡!”
“昨天教你的《舒家脈學》裡,是怎麼介紹浮脈的?”
“……明明我早上還記得的!”
另一邊,林芷妤跟着奶娘往落腳的小院走去,她緊蹙眉頭:“奶娘,你說那小娘子真的懂醫術嗎?”
她知道舒苒華所言非虛,然而,她并不願意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這一點。痢疾之症,男子都不敢于人前言,何況是女子呢?
況且,她的病症并不僅此一端,自打患病以來,她身體每況愈下,形容憔悴,她每日都細心妝扮,唯恐他人窺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