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苒華微微一笑,神色從容地說道:“姨母,您若懷疑借據的真僞,大可以請官府來鑒定。我舒家雖然沒落,但還不至于僞造借據來訛詐他人。”
宋氏面色陰沉,她心中暗自盤算,若真讓官府介入,事情恐怕會更加麻煩。她本想借着人多勢衆,将舒苒華和冬青趕走,卻不料舒苒華竟能将局面扭轉得如此徹底。
這時,遠處突然響起“辘辘”的聲響,三輛驢車緩緩駛近,每輛車上坐着一位身穿褐色短衫的漢子,年紀二十七上下。
為首的漢子跳下車,徑直穿過人群,走到舒苒華面前,問道:“你就是舒娘子吧?我兄弟三人按照約定準時來了,大米什麼時候可以搬?”
舒苒華微微一笑,對那漢子道:“我正是。多謝三位壯士,今日之事,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她轉向宋氏,目光中帶着一絲譏諷:“姨母,我早已請人來收您當年欠下的大米,若是我僞造借據,可不敢提出讓官府鑒定真僞,更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為首的漢子昨日便已從冬青那裡得知,他們需幫忙搬運欠下的米糧。他向來見不慣欠債不還的,眼下的情況哪還看不明白,此時不禁粗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兄弟三人受雇于舒娘子,前來搬運米糧,你就别浪費我們兄弟的時間了!”
他的兩位兄弟也跟着随聲附和,聲音洪亮,再加上那粗犷的面容和魁梧的身材,三人往那一站,便是一堵牆,讓宋氏不禁有幾分忌憚。
宋氏萬萬沒想到舒苒華竟會如此周密地安排,那嬷嬷也是一臉驚慌,顯然沒有料到舒苒華會如此步步為營。
圍觀的路人見狀,也紛紛議論起來。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李家欠債不還,還誣蔑人家訛詐,真是丢人現眼!”
“可不是嘛,這世道,欠債的比讨債的還嚣張呢。”
舒苒華上前一步,笑着說道:“姨母,您若還是不認借據,我們大可對簿公堂,官府自有公道,定會辨明真僞。不過,我希望您能顧及兩家的顔面,主動歸還這筆債務。”
“何況,”舒苒華話鋒一轉,“按《齊律疏議》,‘學子出自不嚴之家,考官宜審慎其行,若家風敗壞,影響學子德性,考官得酌情降等,或不予錄取。’聽聞表兄來年就要參加春闱,若李家拒絕償還債務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怕是對他科考有所不利。姨母,您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影響表兄的前程吧?”
宋氏聞言,心中一震,臉色由鐵青轉為蒼白。“酌情降等,或不予錄取”這一句話如重錘擊中她的心頭,心防大潰。她深知,李家的未來全系于兒子一人身上,若因債務糾紛而影響他的科考前途,那将是無法承受的損失。
況且,要是把舒苒華逼急了,按她今日所為,怕是真會撕破臉皮,将此事鬧到官府去。到那時,李家的名聲可就真的毀于一旦了。
“好,好,我認了。”宋氏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轉向嬷嬷,吩咐道:“去,把那二十石大米準備好,今日就還給舒家。”
“慢着。”舒苒華出聲喊道。
宋氏一愣,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想幹什麼?”
“姨母,”舒苒華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您既然願意歸還債務,我自然是感激的。不過,二十年前珠米桂薪,每石米的最低價格是兩貫五百文,因此二十石大米的價值至少是五十貫。而今,每石米的價格已降至七百文,二十石大米的價值僅為十四貫。您若真心歸還,應當歸還七十一石加五十斤大米,而非二十石。”
聞言,宋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舒苒華竟然如此精明,連二十年前後的米價都算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想糊弄過去,不死心地說道:“我不懂你說的七十一石大米是怎麼回事,借據上寫的可是二十石,我隻還二十石。”
“李家欠下的債務是按照當年的物價計算的,豈能以今日的物價來抵償?若真如此,豈不是讓欠債人占盡便宜,而讓收債人吃虧?”舒苒華有條不紊地反駁道,“您若真心歸還,自然應當按照當年的物價折算,償還相應的米價。您若覺得不妥,我們可以将此事訴諸官府,讓官府來判定。”
宋氏見舒苒華左一口官府,右一口官府,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别以為她不知道,這麼說就是拿名聲來威脅她兒子的前途!
而圍觀的路人聞言,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舒苒華所言合情合理,宋氏若真想還債,理應按照當年的物價折算。
這時,舒苒華笑吟吟地補了一句:“對了,您不用擔心我會多收,我祖父在借條上寫了,不計利息,所以我是按五十貫折算的,正好是七十一石加五十斤七兩大米,還給您抹去零頭了呢。”
宋氏聞言,隻覺一口老血湧上心頭,眼前一陣陣發黑。
是拿這七兩大米侮辱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