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璟聞言,心中頓時了然,她這是在計較自己拉弓相向之事,還挺記仇。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微笑,轉而問道:“還不知大夫貴姓?”
舒苒華道:“叫我舒大夫便可。”
姓舒?似乎在哪裡聽過。
顧相璟心中一動,似有所悟地說道:“前幾日你所得的五十貫,這麼快便花完了?敢開口訛玄甲司的,你還是第一個。”
說罷,他的目光在舒苒華明顯穿了許久,已經略顯磨損的衣衫上停留了片刻,不知她為何有了五十貫為何還如此儉樸,難道那五十貫已花完了?
舒苒華面色微變:“你怎麼知道的?”
話音未落,她已恍然大悟,目光平靜地看向他,話語裡卻隐隐帶了幾分譏諷:“玄甲司果然神通廣大,連我這等小民瑣事也了如指掌。”
顧相璟知曉這事還是因為,那日例行巡察之時,舒苒華才拿錢離開,李家之子就跟着攜友上門,那會圍觀群衆還沒散開,幾位書生剛至便聽了個一清二楚,轉眼便提出告辭。李家之子挽留不成,便将怒氣發洩到那些看客上,派遣家丁驅趕,惹了好一場混亂,玄甲司自然要出面處理。
顧相璟得知此事,是在他進行日常巡查時。當時,舒苒華剛剛收下錢财離開,李家公子便帶着朋友登門造訪。在場的圍觀群衆尚未散去,幾位剛到的書生無意中聽到了全部經過,随即決定告辭。李家公子未能留住他們,便将怒火發洩在旁觀者身上,命令家丁驅逐人群,結果引發了一場混亂。在這種情況下,玄甲司不得不介入處理。
也因着這緣故,關于舒苒華這事的傳言才越傳越離譜。
顧相璟自然不會解釋個中緣由,玄甲司也沒那功夫監察民間瑣事。他隻是淡淡地說道:“我也不是未曾尋醫看診過,不知舒大夫的價格為何竟是遠超他人?”
“我的金瘡散含血竭、麝香等貴細藥材,二十貫已算便宜,畢竟用它能活命。桑白皮線制作不易,頗費功夫;行針、縫合更是費神勞力,四貫錢也不為過。”舒苒華神态從容地說道,“而金蓮散,是我多年研制的心血,自然不能與普通藥物同等而語。至于診費,我耗費心力,五百文已是公道。”
“何況,方才你拉弓對我,又說一番言語吓唬我,我尚未找你收取補償。可知醫書記載,‘受驚過度者,輕則神志恍惚,重則膽裂而亡’。”
聽到這裡,一旁的李策不禁為舒苒華捏了把汗,他還從未見過敢跟顧指揮“訛錢”還讨價還價的人,他一度想脫口自己可以承付診金。
但他們倆人針鋒相對的氣場太強,旁人竟是插不上話。他又傷勢過重,實在無力為舒大夫辯護。不過他已暗下決定,但凡顧指揮發怒,他必舍命護舒大夫周全。
李策心中亦是不解,顧指揮使縱然嚴苛,但也不輕易為難人,平日更是未曾見過他開口與小娘子說話,今日為何一反常态,不僅一改往日沉默少語的作風,還與舒大夫這般針鋒相對?
“顧大人還需我的金瘡散,玄甲司威震京城,不至于賴這筆賬吧?”最後,舒苒華不忘提醒顧相璟這件事。
顧相璟瞧她左一句活命,右一句心血,再來一句“受驚過度”,不由眉心輕跳,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中卻是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
二十七貫錢能換李策一命,已是萬分值得。顧相璟也早知舒苒華其實是借機出氣,對他拉弓向她之事還心有介懷。雖然今日就算舒苒華不自救,他也能确保她的性命,但總歸是對她虧欠幾分。
二十七貫錢足以換取李策的性命,這無疑是一筆極其劃算的交易。顧相璟早已明白,舒苒華實際上是借此機會發洩情緒,對他之前拉弓對準她的行為仍然耿耿于懷。盡管今日即便舒苒華不自救,他也有能力确保她的安全,但終究還是對她有所虧欠。
他眼眸暗光流轉,話語裡頗有幾分意味深長:“舒大夫果然有底氣,賬算得也精明。玄甲司向來不欠人情,‘賞罰分明’,你救了李策一命,這二十七貫八百五十文,我自會派人送到你府上。”
“賞罰分明”是舒苒華方才試圖哄騙賊子時使用的托辭,如此,他便平了她的暗暗相較。
舒苒華聞言,嘴角輕輕上揚:“如此,便多謝顧指揮了。”
顧相璟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舒苒華額頭上的汗,最後落在她略顯疲憊的面容上,看來紮針和縫合傷口确實頗為耗費氣力,難為她還将價錢算得一清二楚。
“也多謝舒大夫,李策的性命全賴你手。”
得了一筆巨款,舒苒華心情極好:“他身上銀針一刻鐘後才可取下,我先給他開個方子。”
說罷,她從藥箱中取出紙筆,迅速寫下兩張藥方遞給顧相璟:“這張是内服的湯藥,主補血益氣,另一張則是解熱毒,防傷口感染之患。兩劑藥早晚各一次,間隔半個時辰服用,連服七日即可。切記,不可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