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便叫李策看呆了,直到身上傳來穿針的疼痛,他才“嘶”地回過神。
顧相璟将火折子吹滅,收入懷中,視線淺淺落到舒苒華身上,他的目光深邃,仔細地觀察着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舒苒華一手輕輕按壓在傷口邊緣,一手熟練地将銀針刺入皮膚,仔細地縫合着傷口。
李策極力向一側撇開頭,不去瞧飛針走線的情景,他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始終未發出一聲呻吟。身為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怎可輕易喊痛?
随着疼痛加劇,他又在心裡苦哈哈地想着:古有關公刮骨療傷,今有李策縫肉續命,也算是一名英雄好漢了。
周圍的玄甲衛們屏息凝視,目光緊随舒苒華的一舉一動,心中對她的敬意更甚。張忠勇更是在心底暗自嘀咕着:怎麼這位女大夫對我和李策的态度如此不同?
舒苒華手法熟練精湛,每一針都恰如其分,既保證了傷口的緊密閉合,又盡量減少了李策的痛苦。
片刻後,李策原本猙獰的傷口逐漸被整齊的針腳所取代,直到縫完最後一針,舒苒華拿起剪子剪掉多餘的桑白皮線。
“不錯。”舒苒華滿意地掃過自己縫合的傷口,視線在掠過李策時,卻是不明白他為何面色一紅。
“娘子縫得真好!”冬青時刻不忘誇贊自家娘子。
舒苒華微微一笑,将剪刀和剩餘的線整齊地放回藥箱,然後抓起剩餘的金瘡散均勻地撒在已經縫合的傷口上,最後用幹淨的白棉布将傷口包紮妥當。
見她忙碌完,顧相璟才開口詢問:“他的傷勢如何?”
聞言,舒苒華稍作沉思,随即開口:“傷口已經縫合,接下來需要好好靜養,七天内不可下床,傷口不可沾水,每兩天換一次藥。我帶來的金瘡散已經用盡,需要重新配制。兩日後你可派人去我住處拿。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前往其他醫館購買。”
顧相璟微微颔首,話鋒一轉:“你的金瘡散似乎效果不錯。”
舒苒華心中一怔,不料他竟還注意到這個。随即,她微笑着回答:“這是我家的祖傳秘方,效果自然好。”
“那李策所需的金瘡散,便交予你了。”顧相璟緩緩說道,語氣中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舒苒華輕輕颔首,回應間,她眸光流轉,似有微光閃爍。既然已治療完病人,接下來……可以清賬了。
“那今日診金是找……”她故意拖長尾音,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眸光清亮地看着顧相璟。她聽祖父說過,但凡官員外出公幹受傷,所需診費皆由所屬官署承擔。
顧相璟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她的笑容,旋即眉毛輕挑:“你管玄甲司要錢?”
舒苒華淡然一笑:“我不過區區‘一介平民’,出來行醫問診,不過為養家糊口,自然要收取相應診費。”
“一介平民”,這是在回敬自己拉弓時說的話?“養家糊口”這四字又跟着在腦海一轉,顧相璟眼神深邃,似在掂量她話中深意:“診費自然不會少你,玄甲司自會承付,你且說個數。”
舒苒華聞言,笑容更甚:“金瘡散一瓶二十貫,金蓮散一副三貫,診費五百文,桑皮白線三百五十文,行針一貫,縫合傷口三貫,合計二十七貫八百五十文。”
“嘶——”周圍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鄭天行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确定不是獅子大開口嗎?這診金未免太過驚人。
甚至連冬青也險些将手夾在藥箱中——她剛準備将藥箱合上。
李策猛地看向顧相璟,擔心他會因此而動怒。
顧相璟向來嚴守法度,辦事清明,即便自己受傷,也從不支取官署庫錢。同時,他也絕不姑息下屬虛報診費。鄭天行之所以能從廂軍提拔上來,就是因為有一玄甲衛因傷虛報十貫診金,被顧相璟察覺後,直接将其革職。
顧相璟眉心輕跳,語氣極淡地問道:“醫者不是講究仁心嗎?你所言診費似乎過高。”
這人,就隻有這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嗎?盡管他語氣淡漠,但不似反感,更不似動怒,是自己提的診金還不夠高嗎?
舒苒華心中暗自思量,笑容未變,眼中光芒更盛:“所以我不曾計較你今日行為,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