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厚自來到末襄城,抛棄過往,不願再提及自己的字,且也沒有什麼人需要與他以字相稱,如今也隻有徐清宴敢在他面前這麼叫他。
這兩個字也寄托着他父親對他的深切期望,可惜這輩子也不能如他所願了。
大哥名退之,字敦複。雖為将帥之子,從小天賦過人,其父卻想讓兒子克己奉公,意在收斂鋒芒,退而避之。
老韓将軍雖征戰沙場一輩子,多次對皇帝的命令不願聽從,大聲嚷嚷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韓父将其一生都奉獻給他的國。
幼時的韓子厚與父并不親近,他生的文弱,更是二子,不似兄長出生便騎在他的肩頭頑皮打鬧。自韓子厚有記憶時,父親便一直駐守在距離京都千裡之遠的末襄城。隻有兄長常常會帶着那裡特有的小玩意回來,幼時的韓子厚覺得他的将軍爹,實際上根本配不上為他守在京城的母親。
幼時對他最開心的便是每當韓退之回京都,便會把還是孩子的胖丫頭放在肩頭,一手牽着文質彬彬的弟弟去遊湖看街,而母親總會溫柔地為三人系好衣袍站在門口送他們出門。
隻可惜……
韓子厚看着已然遠去的衣角,目光澄淨悠遠,心中并不為父親的亡故而感到悲傷。當年一路向北逃亡,他們便知道皇帝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這是他們一家為父親的愚忠付出的代價。
而兄長此次想要與蕭子由聯手,如果蕭子由與當今的天子别無二緻呢?
韓家軍紀律嚴明、賞罰分明,将士們骁勇善戰、分工明确,作為大楚戰力最強的軍隊卻不認帝王,而認将軍本就是大忌。這意味着這支力量,他們永遠無法完全收為己用。兄長他明知道,還要決心為蕭子由做事。
當年,母親到底和兄長說了什麼?
徐清宴在離開韓子厚的院子徑直去了小桃所在的院子,今天應是她輪休的日子。“小桃?小桃?”卻是對着空蕩蕩地院子叫了半天也沒找到人。
徐清宴裡裡外外找不到人,便往自己院子裡走,心中正有些疑惑,便被一個急得滿臉通紅的小丫頭拉住了衣袖“小姐,小桃她們被大少爺給抓去院子裡了!您快去救救她們吧!您快去救救她們!”
徐清宴一瞬間就明白了大概,大約是自己昨天晚上不在的事情叫大哥給知道了。隻是,大哥的反應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她帶着一頭的霧水和滿腹的疑慮加快了腳步,向着自己院中徑直而去。
一進屋,入眼便是一排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面色惶惶不安,見到徐清宴進來,紛紛都有些跪不住的樣子,有些癱軟。
“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徐清宴對着坐在上首的人問道。
那人卻是慢悠悠地喝着手中的茶水,隻是俨然不見剛才在此令下人們瑟瑟發抖的樣子,此時的他唇角微微上揚,眸中已然換上漫不經心和對眼前來人的淡淡溫情。
“清宴,這些下人越發沒有規矩了。你該好好管管她們了,往日闖了大禍,你又哪裡能護得住住他們呢?”
“大哥怎麼這麼說?她們怎麼了?”徐清宴見韓退之沒有直接說明,便對着一排跪着的小丫頭們說道:“你們先下去吧,不要在這叫大少爺看到,到時候又讓他消下去的火又起來我可就不管你們了。”
“是。”不消一會兒,屋裡的人紛紛做鳥獸散了。屋裡一下子便空蕩蕩的,獨留徐清宴站在下首,與韓退之遙遙對望。
“昨晚去哪了?”韓退之覺得腦袋裡隐隐的有些發暈,有些意外發生的真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昨日雖說是拿着徐清宴做幌子,接無定進府,配合蕭子由在末襄城多留些日子,他哪裡知道清宴竟然不知道在哪裡認識無定,且對此人毫無戒心。無定的身份不論是蕭子由的人還是顧相的兒子,清宴都應離他遠些才是。
“沒去哪,昨晚心情不佳,去看星星卻是不小心睡着了。”徐清宴沒想到時至今日自己竟然還有被訓斥夜不歸宿的一天。而且是大哥,大哥向來對自己不曾有過紅面,卻是為這種小事對她上火。
“清宴,你之前是不是認識他?”韓退之面容嚴肅,雖然清宴昨日無緣無故的為難别人本就不是她的性格,他當時并沒有多想,按照約定将其留在了末襄城。
隻是他沒想到清宴牽涉其中,清晏對無定和尚不僅是毫無戒心,更是為無定的衣食住行上心,盡心安排行程,如果清宴知道自己是殺害她朋友的幫兇,她到時候該會有多麼傷心和失望,他都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