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蘭發現自己的人類養成了新習慣。
最開始朗吃飯像是在重複機械的任務,死氣沉沉,并不會将進食和享受劃等号。
所有東西被男人全數塞進嘴裡,以最快的速度咽下去,不管味道是否奇怪。那個時候商品先生的身上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的求生欲。
但現在,人類開始“品嘗”。
“很甜,有雞蛋和小麥的香味。”
在星艦的主導者再一次盯着看的時候,對方停下餐具,咽掉嘴裡的東西,毫不回避地以視線回應了雪白的人形,很慢很慢地說。
“法赫納很厲害,它做得很好吃。”
不太豐富的形容,努力組織的語言。
人類在一闆一眼地向同伴解釋每一種食物的味道,好像這是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卡蘭默不作聲地微笑,單手支着腮。
今天他也使用了自己的臉,一些細小的情緒告訴他,男人不喜歡僞裝和假臉,更樂意看到他原本的樣子。
他非常喜歡這種拼命活着的勁頭。
對方因為一次無意的閑聊,而開始改變做法,仔細地分辨每樣食材的不同之處,然後告訴他每一種東西的味道。
這是碎片無法做到的。
法赫納有一點說得沒錯。
人類的本質是複讀機。
所以在剝離了所有活躍性的思維後,那些死去的意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生前的軌迹,将同樣的話循環播放千萬遍。
他的乘客不一樣。
鮮活的男人總是能夠做出點出乎意料的舉動。
“我能否嘗一點?”
卡蘭問。
他其實知道這些東西“吃”進嘴裡的感受,颠倒扭曲的身體會快速分解多餘的事物,留下淤泥一般的回味。
但朗的表情太過認真,讓他久違地湧起了嘗試的沖動。
對方愣了一下,緩慢地叉起一塊蜂蜜松餅,試探性地遞過去。
“不會有問題嗎?”
吃慣了集體食堂的人類沒有分餐的意識,亂糟糟的同伴在搶飯的時候全都如同惡獸,吃完自己的還要去刮其他人盤子裡的,所以他壓根沒想到需要換一根新的叉子。
第五軍的駐軍基地夥食很好,并不提倡大量使用營養劑替代正餐,一群整日消耗過大的成年男性在飯點沖向用餐處的場面堪稱壯觀。
肌肉隆隆的壯漢們虎視眈眈地将窗口團團圍住,眼冒綠光。
二軍的指導員海因茨出身于霍爾曼家族的旁系,在訪問了一次卡姆蘭後震撼到失語,給所有人批下了“腦子裡全是筋肉”的注釋。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場景。”
對方看看和自己一同前來的家族繼承人卡特,又看看同樣端着盤子的朗:“我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幾百年前。”
結束訓練的男人笑了,把搶來的多一份餐食遞給自己那文文弱弱,看上去就打不赢整群強壯猴子、甚至都擠不到窗口跟前的朋友卡特。
“他們很喜歡。”
三個人在鬧哄哄的大廳裡找到一張還空着的桌子,拉開椅子坐下。
“之前投票選擇最希望采納的用餐方式,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選了食堂。”
“文明的軍隊應該學會合理使用營養劑。”
海因茨看起來還是不太高興。
“它們的營養更均衡,也更節省時間。”
“這就是第二軍每年軍演都打不過我們的原因。”
輕飄飄地說出一點氣人的話,朗的勺子輕輕敲了一下餐盤的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順帶一提,在評選最令人感到厭惡的配餐方式時,所有人都選了營養劑。”
“‘打完異種還要吃和X一樣的糊糊,聯邦沒把污染物當人看,也沒把我們當人看’——這是我的副官發自内心的感歎,我覺得很有道理。”
“這就是你找我拉贊助的原因。”
一直靜默的卡特開口,很嚴謹地用叉子分辨那些自己不認識的食物,綠眼睛裡帶着笑:“你們的預算是不是全被吃掉了?”
霍爾曼家族的直系中,這一代隻有卡特一位繼承人。
對方早年經曆了綁架案,出行旅遊相當困難,老霍爾曼夫婦将兒子當成某種放在大街上就會遭到哄搶的貴重物品對待,導緻對方隻能偶爾跑來第五軍的後方駐紮基地透口氣。
“差不多,所以你多投一點。”
笑着切了一塊土豆,朗毫不猶豫地趁機順着棍子往上蹿。
“這可不是什麼虧本生意,畢竟第五軍頂住了一整個前方壓力。我們的人要吃飯,戰艦也要吃飯,上個季度聯邦的預算拖了三個月還沒批下來,你的朋友要餓死了。”
“這不是做生意。”
相識之後,出身于老牌貴族世家的繼承人學會了很不優雅地翻白眼:“這是做慈善。”
“我們還有自己的第二軍要養。聯邦的錢同樣沒有流進第二軍的口袋。”
“他們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