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萊卡親眼目睹了挂掉通訊的小哈默拉打包行李的全過程。
對方的速度快到超出人類的理解範疇,每一個動作都帶着火星子。其它東西是不必要的,衣服是肯定要多帶幾套不同風格的。
等到所有事情安排完畢,這位急着過夜的哈默拉最高領導人已經沖向了星港,留下祖萊卡面無表情地端着光屏面對一堆亟需處理的交易單。
被一口直餌釣起來的男人恨不得把半個多星期的航程縮短成一天,以至于當他出現在Ignis駐軍基地的時候,海因茨正兒八經地被吓了一跳。
伊蓮娜正在彙報第一空港的防禦設施翻新進度,一陣風從她的身邊掃過,緊接着她那不值錢的長官被整個抱起來。
“我來找你過夜。”
目中無人的家夥笑嘻嘻地說。他刷了安德烈的身份認證,反正駐軍基地還沒把他除名。
小型飛行載具的降落申請通過得無比絲滑,Ignis的指揮官對外宣稱他在執行深空任務的說法省了大事。
被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金發軍官徹底懵了,本能地伸手去掰那雙有力的胳膊。
“安德烈?!你怎麼……你放開——!”
伊蓮娜的手按在槍上,上上下下地掃視量子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哦,她的長官一邊瘋狂指責,一邊沒有像以前那樣真的揮拳揍上去,比起互毆更像是一種腦子沒反應過來的推拒。
薛定谔的貓,和發情期的狗。
多麼令人惱火的願打願挨場景。
她發出輕蔑的冷哼,一把收起自己的光屏轉身就走。
辦公室的門在她的身後甩出震天響。
“你非要當着我的副官做這種事情?!”
海因茨處于情緒爆炸的邊緣,伊蓮娜那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讓他想要摳地。
“你沒看見她在做報告?!”
“這是我的工作時間,安德烈·哈德森!把你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收一收!”
“喊錯了,重新喊。”
對方的态度意外地強硬,抓着指揮官的胳膊往自己的身上搭,邊動手動腳還按着年長的男人親。
“快,讓我親一下。”
等到海因茨從辦公室走出來,他臉色鐵青,一路上都在用手将自己亂七八糟的金發往後捋。
最終還是挨了一拳的家夥笑嘻嘻地跟在他的身後,大有一副“你去哪我去哪”的架勢。
Ignis的指揮官壓根沒理對方。
駐軍基地一堆事,第一星港的防禦設施在翻新,之前的運輸承載力不足以應對接下來要面對的風浪。
朗沒有将話說明白,但意思已經足夠明顯,即便沒有帝國的分裂戰,他們在未來的某一天也總會同聯邦的第三軍對上。
時間不夠用,人也不夠用。
他接到的調令确實沒什麼風險性,但也将他困在了這個連征兵人數都湊不夠的荒蕪星球。
整個Ignis駐軍基地的服役人員加起來大概有一萬人,在戰争面前隻能起到一個杯水車薪的安慰作用,漏洞倒是層出不窮,每天攢夠一堆的報告看得人火冒三丈。
“最好多設立兩個哨點。”
被冷處理的一天的小哈默拉沒有生氣,他知道自己真的惹毛了嚴肅又死闆的伴侶,于是見縫插針地找一些工作上的話題。
“你的第一星港和第二星港挨太近了,我不清楚之前給整顆星球做工事規劃的人是誰,但換成我,肯定會爆掉……肯定會捶對方的頭。”
他緊急住嘴,換成為委婉的說辭。
“第三星港一直處于未使用狀态,很難應對大規模艦隊群的突發性襲擊。”
“他們選址的目标之一是省事,這裡的地形不需要過多調整,就可以建設大型港口。”
海因茨歎着氣,反複檢查那寫小山一樣的賬單、待簽字的合同和建設成本評估報告:“之前我笑話朗貸款上班,現在的Ignis也差不多。”
“總不能每一次霍爾曼家都替聯邦掏錢,做一些政府和軍部該做的事情,那我們還不如養私兵。”
“更何況這些人不希望見到我們同第二軍的關系太過緊密。”
被貶的不僅是他,霍斯特也被迫選擇了卸任走人。
任由霍爾曼家族把控第二軍這件事,向來令科學院睡不着覺,生怕睡到一半喜提嘩變。
“邊防哨點最好還是多建立兩個。”
這和小哈默拉預想的過夜不太一樣,但他覺得看對方忙忙碌碌也沒什麼不好。
“想想海德曼。”
三大宇宙的糧倉,安西,加利多尼亞,以及鮮少被人提及的海德曼。
上一任皇帝即位後從武裝分子的手中奪回了前兩顆星球,第三顆卻因為距離過遠而一直由殖民武裝部隊管理,每一次行動提案幾乎都會收到雪花一樣的阻撓。
貴族們不喜歡打仗,糧食夠吃就行,至于糧價飛漲的中低等星的人靠什麼活下去不在他們的顧慮範圍内。
直到大分裂後,這處糧食主産區才由聯邦接管。
“最初的殖民者繞過了自治星球的防禦帶,直接從城市帶之外的地方登錄,打了當地政府和守備軍隊一個措手不及。”
輕輕地揉一揉海因茨的金發,小哈默拉的眼睛裡沒什麼笑意。
“戰争不是回合制遊戲,戰争裡的人也不講究道德,騎士精神是毒藥。”
“我看不透聯邦的未來會走向何方,但如果革命軍的阿方索不能壓制住自己的部隊,帝國必将在現有政府垮台後迎來更大的混亂——人們會見識到一個徹底失序的地獄。”
“我知道。”
疲憊地歎了口氣,海因茨揮揮手消掉面前的光屏,從椅子裡站起身來。
“今天就到這裡吧,我會同伊蓮娜讨論一下後續方案。不僅僅是哨崗,Ignis的殘留問題太多,幾乎每一天我都在堵它的漏洞。”
“聯邦沒打算認真建設這裡。”
他低聲說。
“這隻是一顆可有可無的邊境星,大家以一大堆疊加Bug的狀态在工作,每一行代碼都是有問題的,但偏偏合在一起它能歪歪倒倒地運行。”
“我做得太晚了,一直在逃避思考,逃避責任。我應該早一點去做。”
作為回應,小哈默拉一隻手将自己的長官半抱起來。
“你也說了,到此為止。”
基地的指揮官确實比之前消瘦了一點,眼下帶着不太明顯的青色,勞累和睡眠不好相疊加,導緻對方的精神頭帶着點不太健康的執拗。
品性惡劣的野狗忍不住輕聲哄騙自己的伴侶:“要不要吃點東西然後去睡覺?”
海因茨瞬間擡頭盯着他。
那樣戒備的眼神讓小哈默拉笑出聲。
“在您的心裡我是畜牲嗎?”
他笑嘻嘻地問,同時伸手去捏對方的面頰:“正經的睡覺——你自己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
貓在緊張的時候容易掉毛,海因茨在緊張的時候會攥自己的袖口。
說不清是後悔于輕率做出邀約的舉動,還是對一些陌生的事情心存畏懼,年長的一方一聲不吭。
蘇萊曼歎息着揉揉對方的頭發。
“休息吧,我多停留一晚,不做别的。”
“你總得好好睡一覺。”
在沉默許久之後,海因茨終于握住那隻手,他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設。
綠色的眼睛毫不回避地望過去。
“可是我想同你做點别的。”
直球人類說。
“我知道往返的旅程不輕松,我也知道哈默拉有太多的事情難以脫手。希望你多留一晚不是因為我随意耍着你玩,蘇萊曼。”
這一次他沒有喊錯對方的名字。
高大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後神色變得柔和。
他沒再嬉皮笑臉,隻是輕輕捧着對方的臉頰:“我來到Ignis不是為了找你睡覺,是因為我想見你,海因茨。”
“陪着你處理公務我依然會感到高興。身份令我無法扔下哈默拉太久,但僅僅一天的停留無人會加以指摘。起碼今夜希望你不必心懷憂慮地從夢中驚醒,我會親自監督你休息。”
“蘇萊曼·費薩爾·哈默拉。”
Ignis的指揮官聲音不算大,喊對方全名的時候甚至還有點發抖,咬字卻十分清晰。
“我不信任何舊地的宗教,也不提倡禁欲和守身,更不會連婚後都宣揚禁戒性/生活。所以收一收你那些莫名其妙的顧忌和謹慎,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麼。”①
“啊?”
好耳熟好莫名其妙的話,令男人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在礦星K31的時候他開啟嘲諷技能笑話過自己那不解風情的長官。
命運是把回旋镖,自己扔出去的刀總要紮回到自己的腦袋上。
蘇萊曼整個人哭笑不得:“您還能再記仇一點嗎?”
事實證明,能。
因為洗完澡出來的指揮官輕手輕腳地玩着對方的頭發,同時依舊在問一些紮嘴的問題。
“當初為什麼選擇Ignis?這裡不是什麼适合打聽情報的地方吧?”
“您真的要同我翻舊賬?”
當了三年卧底的軍火商繳械投降,蘇萊曼滑跪速度相當快,在說實話和胡編亂造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因為這裡的駐軍基地離哈默拉最近,我不敢離開黑市星球太遠。而且……”
現在苦笑的人換成了他,真話确實要命。
“而且我聽說Ignis新上任的駐軍基地指揮官從首都星來,還是霍爾曼家族出身,又擔任過很長一段時間第二軍的指導員。我想着這樣的身份背景,總該知道點科學院相關的内幕。”
結果對方真不知道。
不僅不知道,還讓他天天跑圈換花肥,屬于是把在老哈默拉那邊沒吃到的人生的苦從頭吃了一遍。
駐軍基地的花壇差不多全都被他徹底承包。
“結果他天真又古闆,還是個較真的好人。”
笑着同對方說一些悄悄話,蘇萊曼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長官掃到身邊,長長的腿支在對方身側,封死了逃跑的後路。
“嘴巴不饒人,逗一逗就會生氣,罰得我嗷嗷叫。”
确實。
海因茨氣得咬他。
這一口用足了力氣,在對方的肩膀處留下一個明顯的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