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獵犬小隊成員準備突圍啟航，指揮艦留下接應登機口。”

“清理低空軌通路，不要再同地面部隊進行任何糾纏。”

緊接着，陳舊的重甲帶領幾架僚機，沿炸出豁口的升降梯直井一躍而下。

B07的腦子嗡嗡響。

他本能地照做。

“領隊歸隊後立即撤出交火範圍，清點所有作戰單位，準備緊急脫離。”

“攔截下任何進入第二研究所出口範圍内的攻擊！”

塔娜一分鐘不出現，他的壓力就比一分鐘前變得更大。

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獵犬隊的成員想象過，萬一出現意外、領隊在第二研究所的地下喪生該怎麼辦。

好在他們也不用繼續想了。

因為十分鐘之後，突入地下的飛行小隊再次出現。

這回他們拎着幾位灰頭土臉的乘客。

傑森看上去被那一發高空降落的激光炮給徹底炸懵，身上全是建築物爆破産生的灰塵，手裡還緊緊抱着一大隻漆黑的匣體。

艾琳興高采烈，塔娜的表情一言難盡。

在南大區的後續部隊趕到前，降落在指揮艦停機坪的朗将所有乘客抖下去。

奧莉維亞、勞倫斯和卡特還等在原地，并未進入戰艦更深處。

艾琳半空翻身落在地上，然後笑嘻嘻地張開雙臂。

“好久不見，你們都還——”

她在看見卡特的表情和對方手裡的東西時，難得收斂了愉快又惬意的笑容，然後拉過自己的兄長。

于無聲的沉默中，她抱了抱對方。

同樣被毫不留情地扔下來的還有塔娜和傑森。

前者沉重地跳至地面，發出撞擊聲響，然後迅速站直身體。後者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屁股蹲，手裡仍舊抱着那隻巨大的黑匣子，乍一看仿佛抱了塊墓碑，并且在摔倒時差點被砸死。

“B07，彙報。”

站起身的獵犬領隊大步向前走，并對着脫離駕駛艙的朗打了個手勢。

“BS909091、BS9092小隊進行掩護，立刻撤離。”

中型艦的艦橋處超四十枚同步屏的視圖中，幾乎每一張都被火焰所覆蓋。

那是一個又一個密集的交戰點。

帝國的火苗起始于塔夫塔爾，沿着外圍向核心蔓延；聯邦則與之正巧相反，首都星是岩漿溢出的源頭。

高熱的尾焰在戰艦的底部盤旋，這群曆經五代、為聯邦服役了近半個世紀的獵犬終于露出本性。

第一批A字序列的獵犬已經全數消失，第二批B字序列的獵犬包括塔娜在内也隻剩四位。

四十七艘中型艦并百艘小型突擊艇不再以交戰為目的，他們沖破地面的封鎖，強行撕網而去。

一些和聯邦成立同一時期建造的建築在這樣的沖突中倒塌，連石塊都被燒得通紅，風夾雜着建築結構崩解的聲音。

蜂巢的透明牆壁碎裂一地，中心世紀廣場的大型廣告在無人的深夜中循環播放。

那些傳動門接連失效瓦解，紛紛揚揚的火星像細雨般飄落。

塔娜回頭看一眼這顆熟悉的土地，她再次比出一個手勢。

“坐标37.613，54.296，左領航十度角偏差校準，空間差值0.32——”

那雙鉛灰色的眼睛裡映照着火的顔色。

“徹底炸平。”

獵犬訓練基地在這樣的命令下發出巨大的爆破聲，像是自海底湧起的一大簇氣泡碎裂在空氣裡。

連同那些人造子宮、那些牢籠般的鋼鐵栅欄一起，所有一切都在熱浪的沖擊下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在近地軌道之外，在遠離首都星的宇宙中，第三軍的艦隊被徹底沖散。

第四軍勉強維持住防線沒有後撤。

龐大的怪物咬碎了天之瓊的半側骨架。

斷裂的碎片四散飄逸，連環引爆的星核能源帶來可怖的沖擊。

看不出外形的星艦緩慢舒展，祂将吞星級武器的鋼鐵之軀嚼碎之後吞下去，流出的黑金如同長長的血迹。

“呵。”

這并非人類的輕笑，它更像是一聲低低的歎息，遙遠又模糊，沿着所有通訊線路飛速攀爬。

潮汐纏繞着沒有自主意識的毀滅性武器，讓天之瓊移動要塞般的身軀綻放出明亮的顔色。

這是太過違悖常識的景象，它本不該在宇宙中發生。

沒有任何植物可以在宇宙射線、極低溫以及真空環境下存活，那些色彩也不該被肉眼所捕捉。但是它們開出一路花朵般的絨絲，消融所有以實體形式存在的東西。

“人人類的定義是朋友朋友間互相幫助的結果不針對于監測目标/”

“污染不是污染污染是玻璃杯/”

“事物重構的基本點在于調整程序代碼提交下一次會議邀請/”

“聚餐節點的肯定肯定以及肯定關于毀滅的友好訪問……”

這是黑色的異種群落第一次發出“聲音”。

它們沒有五官，也沒有發聲器官，一大部分都被卡蘭蠶食分解成再也無法聚合的細小粒子。

絮絮的回聲反複融化在同源者的身體中，侵占擠壓着一串串半閉半阖的眼睛，在那些眼睛裡生出口與舌，生出新的回音。

當消亡的異種多于殘存異種，剩餘的聚落開始緩慢後退。

它們越過啃食近半的祂的軀殼，向着釋放自己的分離艙遊曳後撤。

鍊接成大群的黑色污染物同進同退，不像是放棄了進食，更像是一次暫時性的妥協。

自首都星地表升起的閃爍光點在近地軌道層戰艦的協助下，突破了大面積密蔽場的防禦。

那是獵犬監判隊的中小型艦隊群，正在試圖與待機狀态的阿爾法戰艦合流。

在此之前，被拖住的第三軍和第四軍甚至沒有精力分給地面部分。

超十艘空間躍遷指揮艦在戰鬥中被卷進漩渦碎裂開來，宇宙樹系統遭到海嘯式入侵，導緻中樞塔一片混亂，連進一步的追擊都難以做到。

“法赫納，走。”

卡蘭呼喚自己的半身。

咬碎了半架天之瓊的星艦處于同樣異常的狀态，本體的一部分被白色光帶焚燒出難以愈合的傷口。

卡蘭拖住自己的同源者，輕輕地覆蓋住那流着黑色血液的怪物。

祂望向維持在升空狀态的啟航光點。

恒星即将從這顆星球的背面升起，那些光線即将照亮每一寸土地，卻無法穿透阿卡夏的裂隙，也無法讓遙遠的溫度稍作停留。

黎明前的長夜悄然而逝。

“我們該離開了，法赫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