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一天即将結束時，胡塞再一次找上門來。

現在所有人都身處DK307的地表臨時指揮部，如何處理這一次鎮壓行動的指揮官馬歇爾成為首要問題。

然而推門而入的胡塞并非獨自一人，他像拎小雞一樣将一名成年男性拎進了房間。

“給你的。”

這位革命軍的二把手說。

“之前你不是在查塔夫塔爾礦業集團嗎？他們将佐勒菲卡爾一路拖過來的時候，順便把這家夥也捎帶上了。”

倒了血黴的集團高管被一腳踹出去兩步，差點摔倒在阿方索面前。

當那名中年男人終于面帶恐懼地擡起頭，他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阿方索·加西亞，全宇宙最大反政府革命軍的首領，胳膊上綁着臨時固定帶，正低頭打量着他。

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提着槍的胡塞站在一邊。

他鮮紅的頭發無比醒目，活像一簇巨大的瓶刷子。

沒什麼墨水的文盲以為自己的頂頭上司兼好友，會詢問關于過去、關于那一大筆資助金的細節。

但阿方索的開場白卻與任何人的預料都不同。

“礦工死亡事故的賠償金，是誰定的？”

這個問題讓養尊處優的高等人愣了将近十秒。

“公司管理層決定的。”

本能讓對方補充了一句：“和我們無關。”

聽到這句話的人隻是笑了笑。

“哪些人？”

“很多。那些管理層、安全生産部門、勞動部門，還有所有的财務人員要開會讨論，光是調查事故成因就要花上好一陣子，他們得将情況報上去，但具體金額标準需要那位點頭。”

因為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倒黴男性的語速飛快。

胡塞是個妙人，他在一衆小霍爾曼的硬骨頭親信裡，随手拽出一個不那麼常見的軟腳蝦。

“那位的名字不能說嗎？”

阿方索笑容溫和，姿态端在地坐在原處沒有動。

“還是說這屬于什麼禁忌的魔咒？”

“卡特·霍爾曼！卡特·霍爾曼——我們隻是給霍爾曼家族打工！所有企業的賠付金額最終都要由上面批準通過！”

“我們也隻是普通的員工，如果不是為了掙錢，我不會申請跨境職位。”

那種愁眉苦臉的神态幾乎要從男人的臉上溢出來，他沒敢起身，也沒敢後退。

在轟掉塔夫塔爾的鎮壓部隊後，革命軍一反常态地摁住了整個礦業集團，在此之前他們原本相安無事，哪怕維塔大君的倒台，也沒能影響到稀有金屬礦的生産。

突如其來的發難純屬意料之外。

“你們知道大概有五年的時間，針對礦難死者的賠償金都維持在一千兩百裡瑟這個數字嗎？”

阿方索低沉的音調十分舒緩，透露出一種輕松又親切的笑意。

“你們應該是知道的，畢竟錢從具體執行者的手中發過去，财務會将那些數據彙總給你們。”

“一千兩百裡瑟已經進步了很多，比維塔大君時期增漲了六倍，這一數字在後來又增加到了九千裡瑟——足夠遇難者的家庭撐過最難熬的那段時間還有剩餘。”

對方忍不住解釋了兩句，試圖向這位看起來儀容整潔、和普通泥腿子看上去不太一樣的革命軍首領說明金錢的價值。

“确實挺多。”

阿方索笑着點點頭。

“維塔大君時期，對于被帶走孩子的家庭，會按照每個人頭三裡瑟的費用，支付‘采購補償金’。如果按照這樣的标準來看，你們起碼付出了價值四百名兒童的費用。合理又慷慨。”

“你的時薪是多少？”

最後一個問題令男人冷汗直冒。

他咬死了牙關不準備回答這種要命的東西。

但阿方索顯然沒準備就此打住。修長的手指輕點，釋放出一張懸浮屏，并将整張屏幕面向受問詢者。

“部門主管及以上的職位，一整個标準舊地年的年薪一般折合十五萬裡瑟，連帶二十五天帶薪休假和四周的帶薪病假，平均時薪在七十六裡瑟左右。當然，沒有将你們那些額外的灰色收入包括在内。”

“這意味着一名部門主管工作十五個小時的工資，足以支付一名員工死亡的全部賠償金。”

“人命有時候意外地不太值錢。”

未受傷的右手支着頭，革命軍的領導者沒有任何生氣的表情。

“我也有過一小時掙七十五裡瑟的時候。”

那雙藍眼睛的視線越過身體僵硬的中年人，越過胡塞，帶着點懷念神色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