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時,無論你怎麼決定,無論她還是他,所有人想學什麼都可以,也不用再非要做一名醫生。”
埃爾莎為着這個回答安靜了一會,什麼都沒說。
最終她站到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未婚夫面前,目光直視着對方。
“要多久,索斯金。”
“這樣的一天還要多久?一周前我新認識了十七位有名有姓的年輕人,挨個記住了他們的名字,有的剛滿二十歲,有的剛成年不到兩個月。我給他們做過緊急處理和治療,也給其中幾位安排了搶救和手術。”
“現在隻有三個還活着。”
“我同死神賽跑的速度比不上一發激光彈,我花費十幾個小時争奪回來的生命轉瞬即逝在下一場戰鬥中。”
“阿方索·加西亞本人也一度陷入休克狀态,如果不是胡塞趕到得夠快,這支隊伍該集體佩戴默哀臂章了。他批準我的通訊使用權時,還被自己的副指揮按在治療艙裡挨修複針,因為他玩命連軸轉将自己作到傷口迸裂。”
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愛人的臉頰,摸了摸那些冰冷的光粒子。
“你告訴我,這樣的戰争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索斯金低下頭去。
他貼近對方的掌心,同樣毫不回避地與這位首席醫療官對視。
“我去打仗,打到和平的那天到來為止。”
埃爾莎看了他一會。
最終冷硬得像扳手一樣的女人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傻瓜。”
身高不算驚人,但氣勢足夠逼人的醫療官稍微踮起一點腳,揉了揉未婚夫的頭發。
對方沒說話,隻是帶着笑,就那樣配合地俯下身。
帝國平民星出身,然後靠着自己的努力硬是殺出一條路、闖進了最好的醫科大學的女人仿佛一團風風火火的烈焰,以幹脆利落的動作穿行在每一支需要醫療官的隊伍中。她在冰封的凍土和沉默筆直的長林間燃起一簇熱度,讓進入治療室挨針的索斯金在第一次看見她時就栽得徹底。
但忙碌的人有功夫聽取病患的需求,卻從來不會因為一份苦惱又無從表達的戀情而停留。
為比利大君工作的那段時間,這位軍官每次結束任務時,都悄悄地繞道去醫療設施外看一眼,或者是冷着臉開點藥。在重複了十九次同樣的行為後,他終于被另一位當事人逮了個正着。
“站住!”
提着鋸子的女人聲音嚴厲,從背後叫住試圖轉身開溜的那個人。
那柄擺動鋸剛剛從一場簡陋的關節置換手術中殺出重圍,映襯得工具的使用者越發冷若冰霜。
結束了工作的埃爾莎在整理器材,比利大君摳門得要命,有錢建教堂,沒錢提升員工福利,興趣愛好是将一個雇員發揮出七個雇傭的作用;誰料她偶然一擡頭,就在窗戶上看見了一顆熟悉的腦袋,于是當場大刀闊斧地追出去。
“你偷看我?”
索斯金一言不發,就那樣站着。
在對視了半分鐘後,男人先行敗下陣來。
“嗯。”
醫療官隻是哼笑一聲。
“還挺誠實。”
“嗯。”
革命軍的戰火蔓延向周邊星域時,察覺勢頭不對的不利大君開始坐不住了。
這位代行總督痛斥阿方索是“背信棄義的小人”、“竊取權力的惡徒”、“毫無廉恥的宗教詐騙犯”,同時着急忙慌地召集自己的艦隊。
埃爾莎在部隊出發前跑向溪流邊,意料之中地同經常在結束工作後面對着溪水發呆或是看書的男人撞個正着。
那是一個薄霧彌漫的清晨,換上正式制服的家夥依然一幅沉思的狀态,卻在有人接近時迅速轉過身。當他看清埃爾莎,本能地愣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神情裡還夾雜着一點點的困惑。
火一樣的埃爾莎,石頭一樣無情的埃爾莎,一路延着駐軍基地後面的小路跑過來,還帶着些氣喘籲籲的疲憊。
“要走了?”
“嗯。”
全自動問答機的設置有問題,一旦遇到真正喜歡的對象,就隻剩下一種回複模式。
簡稱嗯嗯應對法。
不過這樣的交談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女人扯着對方的衣服領子,将寡言少語的那個扯近一點,然後幹脆利落地叭叭兩口,給問答機的左右兩側臉頰各留了一個唇印。
做完這一切後,對方松開手,完全沒有精神内耗地站在原地。
“行了,早去早回吧。我希望下一次再見到你,是趴在窗戶上偷看的樣子,而不是躺在治療艙裡等我給你打止痛藥的樣子。”
索斯金從頭紅到腳。
年紀不算輕的男人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一個懵圈的時刻。
他帶着一份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困惑和喜悅,同阿方索和胡塞打了一場徹徹底底的敗仗。
被注入了新鮮血液的革命軍煥發生機,已經展露出戰鬥天賦的胡塞如同出籠的狂犬,同自己的好友兼上司阿方索一起,将比利大君的防禦性炬艦陣隊撕了個粉碎,以一種無人可當勢如破竹的氣勢橫掃星球。
還不等搖到帝國的支援,比利大君就被挂了旗杆。
這樣的結局有好有壞。
壞消息是,再次見到埃爾莎的時候,索斯金正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被迫直面對方想要揍人的死亡射線。
好消息是,從那之後,他們開始正式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