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赫夫那張強硬的嘴裡沒再說更多反駁的話語。
他突然間心灰意懶,不想就任何東西争吵得你死我活。聯邦、忠誠、紀律,以及前途統統化作了遙遠而不可及的概念,他現在隻想好好地、徹底地睡上一覺。
哪怕是被關在審訊室裡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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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拉遭遇爆發潮汐後的七十二小時,附近崗哨星球的巡邏隊才姗姗來遲。
回歸老本行的獵犬小隊已經将污染物差不多清剿完畢,所有密集人口區的居民也被安排去了避難所。
然後聯邦的外援到了。
不得不說,在添堵這一塊,第三軍是懂得何為手拿把掐的。
距離這裡最近的哨點駐紮人員隸屬于第三軍,充分體現了何為“對救災無能為力,但是說到收屍我們可就不困了”。
人其實不太值錢,星球也不太值錢。
一顆低等星的土地和居民加起來,也沒有高等星的一座城市金貴。
不如說卡羅拉的居民能夠活到現在純屬運氣好。
“隊長,該撤離了。”
B07在通訊中緊急呼叫自己的領隊:“聯邦的巡邏艦已經出現在探測範圍内,再不走我們将迎面和對方撞上,這裡會拉響警報。”
其實早拉響了。
卡羅拉的最高等級警報在過去的七十二小時内嚎叫了無數遍,比喊人上課的鈴聲還頻繁。
艾琳的輕型飛艇懸停在塔娜的身邊。
“要怎麼做?直接和他們打一架嗎?”
“我倒是不在意。”
在獵犬領隊沉思的時候,她的手被拉了拉。
剛被送到避難區域範圍内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兒,臉上寫滿忐忑。她的丈夫拎着僅有的、能帶走的東西,提了整整兩隻手。
不夠富裕的人就是這樣。
真正的有錢人将命,尤其是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隻有想不開的窮人,才會在逃難時都無法扔下少得可憐的财産。
一路上獵犬小隊遇到了太多這樣的家夥。
他們煩躁到想要将這些腦袋拎不清、分不出輕重緩急的玩意兒全踹下飛艇。
這一家也是。
他們的臉上寫滿極度的驚恐和滑稽的陪笑神色,活像是要被送上絞刑架。
“沒有賠償……遇到這樣的事情聯邦沒有任何賠償的。”
翻來覆去就是這樣幾句話。
那些倒塌的房屋花費了一家人所有的積蓄,至于如何重建、能否重建,暫時無人關心。連小孩子也在緊張氣氛的影響下哭個不停,聽得人血壓高升。
然而當他們脫離了危險區,不再哭泣的小孩以一種好奇的表情拽了拽塔娜的手,塞了點東西在對方的手中,并且試圖窺探對方面甲後真正的臉龐。
然後她的頭被自己的母親重新按回懷中。
那怯懦的男人也鼓足了勇氣同這些兇神惡煞般的小隊成員搭話。
“我知、知道你們。”
他低聲說。
“我看見新聞上的通緝令了,你們炸、炸了首都星!”
覆蓋甲遮去了塔娜所有的表情。但在面具之後,她挑了挑眉頭。
遇見逃犯想要報警可以算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
“快走,快走!”
然而對方的話語并未如預期那般,反而帶着焦急。
拎着袋子的手指也可笑地指向頭頂。
小型突降機的身影拖曳出長長的尾迹,如同滑過夜空的流星。
“聯邦的正規軍來、來了,你們快走。”
塔娜盯着這家人一言不發地看了一會,然後轉過身去,沖艾琳點點頭。
“走。”
她說,同時通過隊内頻道向所有地表小隊同步了指令。
“立即撤離,不要陷入交火。”
“你挺開心啊。”
當她翻身坐進艾琳的飛行載具,藍眼睛的女人嘻嘻笑着打量了對方一小會,才慢條斯理地啟動引擎。
活見鬼的開心。
獵犬領隊整個人靠在座位上,冰冷的嘴毫不留情。
“你的目光能夠穿透整具外骨骼肌,觀察到我的開心,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把輕型艇當突擊艦開的女人哈哈大笑起來,将提升角度拉出一個要命的垂直角,差點将還沒系安全帶的共犯同伴甩出去。
“我可太了解你了。”
“所以那位小朋友悄悄給了你什麼?不拿出來當着我的面炫耀一下嗎,甜心。”
塔娜沒接話。
她低頭,望一眼自己攤開的左手,另一隻手還在同安全裝置拉扯。
哭得一路上吱哇亂叫的小女孩給她的手裡塞了一顆水果硬糖。
廉價,低劣,并且因為不舍得吃而被攥了很久,導緻包裝紙上的花紋都糊得慘不忍睹。
上面畫着一顆抽象又鮮豔的草莓。
塔娜盯着那顆糖看了一會,然後将它收進了胸口左側的口袋裡。
“不告訴你。”
她說。
“這是給我的。”